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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这位小警察长得很帅，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草绿色的警服，头戴大盖帽，脖子上有红色的领章，一根牛皮武装带把腰身束得极为有型，看着十分养眼，说话口气里带着军警特有的棱角：“他们就是这附近的小混混，马上就要倒霉了，别理他们。”
他回手一指，“咱们这些人都是来吃饭的，听说你这里的饼子特别好吃，就一起组团过来尝尝。”
“你们都是一起的？”
沈衡看着下车的乘客都走到自己的摊位前面，静静地看过来，脸上都带着期许，不禁喜上眉梢，这么多人，每人只要花十块钱，也有一百七十块了，去掉本钱不但能够抹平三个混混这顿霸王餐的亏损，还能有些盈余。
反正从这三个混混手里也要不到钱了，自己暴揍了他们一顿，也出了气。
沈衡用钎子指向三人：“你们明天晚上把钱给我送过来！不然的话我半夜敲你们家窗户去！赶紧都给我滚犊子，看着你们我就生气！”
转而笑问那警察，“怎么称呼？”
“我姓秦。”
“秦警官！”
沈衡拿出七匹狼给警察点上，他平时是不抽烟的，但身上总带着一盒白狼，跟人搭讪的时候，就主动递上一颗，他亲手给对方点上，“快那边请，你们都只是来吃饼的吗？鸡翅什么的要不要来点，我烤的鸡翅那才……”
他俩并肩往摊位那边走，斑马线上的三个家伙吓得脸色惨白，嘴巴张得大大的，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在他们的视线当中，沈衡正在对着空气说话，还用手比划着向人家推销他的焖子。
三人用力揉了揉眼睛，今天没有月亮，不过满天星斗也很明亮，一米之内可以很清楚看见对方的眉眼长相，沈衡旁边明明没有人，却发癔症般地有说有笑，还掏出烟给对方点上，那支烟毫无凭借地悬在他旁边，往前挪动的同时还很有规律地一亮一亮，仿佛正在被人吸着。
三人当场就都吓尿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声大喊，手刨脚蹬，连滚带爬地跑掉。
听见他们的叫声，沈衡回头看了看：“明天别忘了来还钱！不然我半夜砸你们家玻璃！”
他得每一分钱都是付出无数辛苦和汗水挣来的，虽然知道三人明天来还钱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顺嘴威胁了他们一句。
站到烤肉架后面，沈衡搓了搓手：“各位吃点什么？我这里有各种肉串和啤酒，还有我们老家的特色小吃，除了玻璃叶饼还有油煎焖子，也很好吃的，要不要一样都来点？”
客人共有十七位，静悄悄地站在烤架前面，大多数脸色木然，唯有有两个半大孩子最活泼，不停地用鼻子东嗅西嗅，对着烤架下面的不锈钢桶吞咽口水。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站出来，他穿着白色的半袖老头衫，手里拿着把大蒲扇，说起话来铿锵有力：“昨天我大孙子去看我的时候拿过去两张饼，我认得，是当年在东北吃过的玻璃叶饼，这些街坊每人分了点，也都说好吃，今天特地坐车过来，就是为了吃饼来的，你就把饼都拿出来，完了我统一给钱，别的都不要。”
“好咧，大家稍等。”
沈衡打开烤架下面的不锈钢桶，从里面拿出饼，放进纸袋里依次分给大家，“我这饼是祖传的手艺，别处根本买不着，只是事先不知道你们要来，今天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二十张，你们一人一张，这还剩下三张。”
客人们挨个接过装饼的袋子，解开饼外面包着的树叶，捧到嘴边默默地吃。
沈衡只有六张折叠凳，这些人或站或，静默无声，连咀嚼的声音都听不到。
一阵夜风吹来，沈衡起了一身鸡皮疙，感觉有点冷，看大家吃得香甜，自豪感油然而生。
玻璃叶饼是东北特色小吃，用炸树的叶子做皮，涂上面糊，再放上馅，折叠过来合在一起用锅挣出来，吃的时候把树叶剥开，里面的饼质光滑细腻，像玻璃一样，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
沈衡跟他姥姥学的手艺，做出来的饼是真正透明的，能够看清楚里面的肉馅，另外还添加了三种自制的调料，味道更加特殊，普天之下可以算是独一份了，可惜销量并不好，昨天开始做出来卖，一共才被买走两张，让沈衡很沮丧。
不到三分钟，饼就被吃完了，多出来的三张也进了两个孩子的肚子，客人们把目光都聚集到沈衡身上，一言不发。
这些人的眼神死气沉沉，一副讨债鬼的神气，沈衡被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我一天就做二十个，都卖完了，不过你们要是还没吃饱的话，我这里还有焖子和肉串，来点？”
“肉串我们就不吃了。”
老头摇着蒲扇说，“你把焖子拿出来给大家尝尝，看看是我当年吃的那个味儿不。”
他冲旁边一个中年妇女说，“我吃过焖子，哎呀，好多年前了，现在也有卖的，不过总吃不出当年那个味道了。”
有老头带头，其他人也都纷纷开口要吃焖子，沈衡把炭火扇旺，铺上铁板，刷好苏籽油，把事先蒸好的焖子弄碎，均匀地摊在铁板上，等煎好之后舀起来放在纸碗里，撒上芝麻酱、土豆泥、香菜叶、辣椒油等佐料，搅拌均匀之后挨个分发下去。
那个老头只吃了两口就挑起大拇指：“好吃！正是这个味儿呢！当年我在东北打小日本的时候，曾经在一个老乡家里吃过一次，就是这个味儿！”
做出来的东西被人夸赞，沈衡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他一边麻利地收拾各种器具，一边笑着说：“没看出来，大爷你还是抗战英雄啊。”
“那可不，当年小鬼子来东北烧杀抢掠，咱们跟随马占山将军组件东北抗联，就是义勇军，义勇军知道不？现在的小孩子都不了解，其实你们的国歌就叫义勇军进行曲，唱的就是咱们。”
老头放下筷子，沧桑的脸上满是沧桑豪情，“我能打双枪，左右连发，白天能打鸟，晚上打香头，百发百中，咱们团在野狼山伏击，打死了五百多个鬼子……”
这老头底气很足，说起话来震人耳膜，给大家讲述他当年的英雄事迹，不停说话，吃得却也飞快，一份焖子十几口就吃完了，意犹未尽地跟沈衡约定：“明天我们还来，你多准备点。”
沈衡很高兴：“好啊，明天我多做点，每人两张饼，一份焖子怎么样？”
“不够。”
老头摇头，“每人最少五十张饼，十份焖子。”
“啥？这么多！”
沈衡不敢相信，他今年二十岁，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四，依他的饭量单独吃五张饼或者两份焖子也顶饱了，这老爷子竟然开口就要这么多。
“就这么多，明天晚上我门还来吃，小伙子你别怕咱们给不起钱，我知道你怕明天做了我们不来，我现在先把钱付了！”
老头从兜里掏出一摞崭新的百元大钞。
玻璃叶饼一块钱一个，焖子两块钱一份，今晚上吃的再加上明天预定的，一共一千两百多。
沈衡直接把四十多块钱的零头抹了，只收一千二，接过钱用验钞机验过之后揣进兜里。
食客们走向挂着站牌的杨树底下，有个穿着红衣裳的中年妇女忽然回头：“我家里还有一个孩子，太小了不能出来，他也想吃这玻璃叶饼，昨天白小花带过去一块，他们两个分着吃了点，越发把馋虫够上来了，本来想今天多买几个给他带回去，你这还都卖完了，我看别的店都有送货服务，你能不能明天给我送过去一些？我给你双倍的价钱。”
“你家住哪啊？”
要是很近的话，送一下倒也无妨，毕竟是双倍的价钱啊。
“天缘小区。”
“天缘小区？这么巧，我也住那里！”
没想到竟然跟沈衡租的房子在一个小区，两倍的价钱实在是太划算了，“成，明天上午做好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红衣妇女姓仇，要买十张饼，把具体地址告诉沈衡，然后也去树底下等车了。
沈衡把烤肉架、折叠桌椅、液化气罐等全都塞进三轮车，用绳子捆好，蹬着上了马路，回头看时，那群食客在树下静静地看过来，他笑着挥了挥手：“明晚来吃饼啊，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稀稀拉拉的回话跟树叶拍打的声音一起随风飘来。
想着明天能大赚一笔，沈衡浑身充满了干劲，蹬车的脚又加了几分力。
回到家，他立刻开始剁肉和面，调制馅料，人家订的太多，八百五十张饼，一百七十份焖子，从头到尾都得他一个人，钱都已经收了，明天一定得做好了给人家送去！
就是家里的蒸锅太小，虽然有三层，但饼和焖子都得上锅蒸，一次能够做出来的数量有限，每半个小时一锅，沈衡把能干的活都干了，就坐在旁边等着，实在困得不行，他把闹钟找出来，调成半个小时响铃一次，坐在凳子上，靠墙打盹，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这些客人每天都来吃一次就好了，可以让弟弟每顿饭都加一个鸡腿补充营养，等到冬天还能给他买一件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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