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右眼皮突突直跳，跳得她整个人都心烦意乱。
“莫不是昨天夜里没睡好的缘故？”
她抬手摁了摁，却无济于事，只得拿起账册试图转移注意力，外头却忽然嘈杂起来，不多时晖儿苍白着脸跑了进来：“姑娘不好了，大姑娘来了。”
林音放下账册，又抬手摁了下眼睑，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因为这件事才心神不宁的，她早就知道人会来，已然做好了准备。
“慌什么？大姐姐还能吃了我？”
晖儿不敢再说话，脸上的畏惧却根本遮掩不住。
若风忍不住开口：“晖儿姐姐，咱们姑娘才是将军府的主子，那林大姑娘再怎么样也只是客居，她不敢如何的。”
晖儿这时候倒是来了精神：“你知道什么？咱们姑娘怎么比得上大姑娘？就算是客居，那也是……”
她一僵，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忙不迭解释：“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音没有心思听她解释：“你下去吧。”
“姑娘，奴婢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下去。”
林音加重了语气，她不管晖儿这话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要那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她的脸面就等于是被扔在了地上踩，现在没旁人听见还好，若是被将军府的人听了去，她日后如何自处？
晖儿听出了她的恼怒，不敢再多言，心里却有些委屈，她只是不小心说了句实话而已，又不是自己胡编的，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打从到了将军府后，七姑娘真的变了。
她红着眼睛跑走了，若风有些担心地看向林音，她有些不敢想自己这位主子在林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连贴身的丫头都这般看低她，明明她那么好。
“没事，习惯了。”
林音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是林玉卿到了。
“你去吧。”
她看了若风一眼，小丫头会意，悄悄退了出去，她这才理好衣裳起身，一出门就瞧见林玉卿带着白蓉白芷走了进来，月琴大约已经告诉了她先前的隐情，脸上那一贯的天真烂漫淡了几分，看过来的目光充满打量和嘲讽。
“七妹妹，真是许久不见。”
林玉卿开口，挺直了腰身等她见礼，林音仿佛没看见，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们也算是撕破脸皮了，没必要再委屈自己去卑躬屈膝，反正今天的林玉卿越恼怒，对她越有利。
林玉卿见她如此，脸色逐渐冷了下去，但她素来不会口出恶言，这种事情都是身后的丫头替她做的。
白芷当即叉腰：“七姑娘翅膀真是硬了，在大姑娘面前也敢摆出这幅样子来，怎么？你以为这将军府会护着你？你算计了咱们大姑娘一通，可伤了她一根头发丝？”
林音微微一笑：“若大姐姐当真毫发无伤，又何必如此气急败坏？
白芷被噎住，林玉卿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但她仍旧没言语，只抬眼定定看着林音，这丫头褪去乖巧听话的假象后，当真是面目可憎。
“大姑娘当初处处照料你们母女，若非有她，你能嫁进将军府？”
白蓉也忍不住开口，满脸都是嫌恶，“你这样的白眼狼还想和我们姑娘争？”
白芷撸起袖子，满眼都是跃跃欲试：“姑娘，只要你开口，我们就替你好好教训她。”
林音往后退了一步，似是被这句话吓到了，这幅模样看得白芷越发兴奋，早先在林家被林音打的那一巴掌，她现在都没忘，先前几次算计也都没得逞，这火压在她心里，已经越烧越旺了。
耳边响起脚步声，林音指尖一蜷，抬眼朝白芷看过去：“看来是上次的巴掌不够疼，你现在还敢在我面前嚣张。”
旧恨被这般赤裸裸的提起，白芷脸色瞬间漆黑，抬脚就要上前，林音不闪不避，等着她过来。
可就在白芷离她几步远的时候，林玉卿的声音响了起来：“白芷，不得无礼！”
白芷很是不甘心：“姑娘！她都这般欺辱你了，你还纵着她？”
林玉卿冷冷瞥了林音一眼，语调却是十分柔和：“先前老夫人说的是，一家姐妹，荣辱与共，怎么也不能在外头闹起来。”
话音落下，她扯了下嘴角，笑得十分僵硬：“是吧，七妹妹？”
林音眉心一蹙，林玉卿这是转性了？
月琴昨天那一趟，可来得真是时候。
她压下心里憋闷，面无异色：“大姐姐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
“两位姑娘都在？”红杏笑吟吟的声音传过来，“倒是剩了我再跑一趟。”
林玉卿侧头看过去，一股庆幸涌上来，幸好刚才没让白芷动手，不然经由这红杏的口传到了明德堂，那位老夫人对她就要越发厌恶了。
“红杏姐姐怎么来了？”
林音上前一步迎了迎她，红杏笑容越发灿烂，动作间带着对她的亲昵：“将近冬日，老夫人说这冬装该做起来了，便喊了庄子上的人送了料子来，这林大姑娘既然在咱们府上，也是不能怠慢的，一同去看看吧。”
林音一时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去，探寻的看了眼红杏，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应了一声：“这种事本该是我安排的，竟带累老夫人记挂。”
红杏摆了摆手：“老夫人愿意为小辈操心，这也是一件高兴事，姑娘，请吧。”
林音看了眼林玉卿，对方目光凉沁沁地落在她身上，显然是知道了自己刚才险些又遭了算计，所以态度才这般不客气。
但当红杏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她便又极快地缓和了脸色，拿出官家嫡女的身份来颔首道了谢：“长者赐，不敢辞，先谢过老夫人了。”
红杏笑意浅淡，这话说得好听，昨日晚宴可也是长者赐呢，也没见你不敢辞。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林音，侧身让开了路，请这两位小姐先行。
林玉卿见林音要走，抬脚就越了过去，路过她的时候，极低的声音传了过来：“又算计我是吧？你给我等着，想收拾你，我有的是法子。
林音有些意外林玉卿竟这般耐不住性子，亏她刚才还以为月琴来的那一趟教了她不少东西。
倒也是，她毕竟从小到大都没吃过气，如今接连被她算计，自然受不了，那她就看看她会有什么手段。
她落后一步跟了上去，红杏就在她身边，她细细问了老夫人的身体，红杏也并不隐瞒，刻意提高了音量说昨天气得心口疼，后半宿才睡，今天精神也不大好。
林玉卿显然是听见了，脚步越走越快，可身体却连这种强度都承受不住，不多时她便扶着丫头咳了起来。
红杏看得直摇头，这样的身子日后若是成了亲，难道指望她照料箫钰吗？怕是箫钰在外头打仗都要悬着一颗心惦记家里。
“大姑娘还是慢着些吧，”红杏开口劝了一句，“晚到片刻老夫人也不会计较的，别又闹得祖孙不合，让老夫人又喝上几天药。”
起初林玉卿还以为红杏是在关心她，心里还有几分熨帖，可越听后面脸色就越难看，红杏这是在挤兑她昨天晚宴引起箫家祖孙两人争执的事呢。
可这能怪她吗？
箫老夫人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了，还要为难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难道还不许箫钰为她出头吗？
“不劳你操心，我好得很。”
她咬牙道，速度却到底是慢了下来，只是回头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林音身上，显然这笔账她要让林音来还。
还是这般喜欢找人顶罪。
林音心里哂了一声，不但没有忌惮，甚至还有些期待，当初在林家她能事事办的顺遂，是因为有一大家子帮她善后，可这是将军府，但凡林玉卿敢动手，自己就一定抓得到把柄。
明德堂很快出现在眼前，庭院里已经搭好架子，各色料子披在上头，映着阳光颇有流光溢彩之感，煞是夺目，虽说林玉卿在林家是锦衣玉食，有什么好东西可着她先来，可也从没有过这般排场。
倒不是买不起料子，而是京中遍地权贵，便是寻常的铺子庄子，也鲜少会为一个没有封荫的五品官员的家眷这般大费周章，能一次送去七八样料子就很是给面子了。
两个丫头很明显的愣了下，眼睛几乎黏在那料子上挪不开，林玉卿好一些，却仍旧是扫了一眼才看向上首，她素来喜好这些，冷不丁瞧见这么多名贵料子，难免失神。
倒是林音无知无畏，她从来都是没资格选的，所以眼下即便料子好看的紧，她眼神却半分都没瞥一下。
“请老夫人安。”
她屈膝见礼，林玉卿忙不迭也凑了过来，一开口先为昨天的事道了歉：“昨日卿卿匆忙离开，实数无奈，乃是旧疾忽然发作的缘故，可说到底也是失了礼，今日特意来向老夫人赔罪的。”
箫老夫人歪在一把紫檀木的圈椅上，精神果然如同红杏说得那般不大好，可仍旧朝林音招了招手：“林丫头过来……”
等林音走近，她才看向林玉卿：“既是身体不适，我自然不好怪罪，可请了大夫来看？”
听着倒是大度的话，也的确是林玉卿想要的态度，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像是并不情愿真的不怪罪她一样。
可她也不能去和老夫人理论，只能硬着头皮接了这话：“吃过药便好了，倒也不用劳动大夫。”
老夫人应了一声，也听不出什么意思，林玉卿抬眼看过去，就见她朝着林音笑开：“你去瞧瞧那几匹流光锦，铺子里新进的料子，说是京城现在最时兴，连宫里的娘娘们都喜欢穿，你挑些喜欢的花色，让他们给你多做几套。”
“先前做得还有呢……”
“快去，”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满眼慈爱，“自家开着铺子，总穿旧衣裳做什么？”
林音拗不过她，只能道了谢，起身朝那些布料看过去，她不识得哪个是流光锦，颇有些茫然的站在远处，林玉卿却比她有见识，方才又在老夫人哪里吃了气，当下便上前一步，将颜色清雅的一匹料子占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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