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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守在门口的庙祝和衙差,听见里面似乎传出一点动静,又听不真切,正等得焦躁。那一众看闲的,也渐渐觉着无聊。便在此时,忽然听见一阵大哗,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门从里面打开,那两个童儿扶着眼歪嘴斜的道长,哭爹喊娘,衣衫不整,满身血痕,连滚带爬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叫:没得命,城隍显灵了!不得了!城隍显灵了!把捕头捉了去。一边喊着,一边跑,眨眼间就跑到街角,不见了踪影。
外面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城隍庙里面突然红光一片。一个极洪亮的声音,远远从里面传了来:
大胆妖道,受人钱财,枉行禳解巫法,有违三界之和,念汝初犯,取汝一魂一魄,以儆效尤!着令明日晨卯前远遁百里,失期定斩不饶!
众人正自讶异,忽见殿门洞开,先是挑了两盏白灯笼出来,接着一声锣响,出来两个扛着牌子的鬼卒,牌子上写着急拿王知傲几个字,后面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各手执马叉、大斧、锯刀、铁链,中间却抬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满身血污的王知傲,头歪在一边,已然死了。
一个衙差啊呀一声,就要冲上去察看,刚一迈步,被后面的扯了一把,顿时醒悟,又掉头往回跑。
这时,从潮河水面上刮来一阵旋风,初时不甚大,一转眼,已飞沙走石,人几不能立。
民女周氏,汝冤已释,作速归去,不可流连!那一行鬼卒一边齐声喊着,一边在风里越走越远。
半晌风止,众人战战兢兢进到庙里探看,一进殿门,就看见两条□□尺长的白布从神像的身上挂了下来,上面写了好些个血红的大字。
那丁老五是识字的,颤颤巍巍念了出来,写得乃是:
为人须凭良心,初一十五,何用你烧香点烛;
做事若昧天理,半夜三更,谨防我铁链钢叉。
再往下一瞧,周巧云的牌位下面,斑斑血痕,一地狼藉,那几个衙差见了个个肝胆俱裂,屁滚尿流跑了出去。
这时节,常四一行人,一路伴着那怪风,已来在了潮河边一个远离人烟的荒僻河滩。常四先是让众人吹灭灯笼,隐在了芦荡丛里。又四处张看了一遍,嘬起嘴巴来,学了三声鸟叫。远处水面上萤光一点晃了一晃,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一条载客的航船悄悄地靠了过来,那驾船的正是北延和南遮。众人卸下装扮,弃在了芦丛里,常四待众人都上了船,摇燃了一个火折子,掐了几枝芦花,四下引燃了,跳到船尾,吩咐一声开船。
船刚行了二三十丈时,那火已经借着风势烧了起来,顿时红光冲天。借着这光亮,常四吩咐人搬来了两块压舱石,用铁锁将王知傲的尸身和石头牢牢缚在了一起。待船又走了半炷香的工夫,常四抬头看天,星月都隐在云后,四下暗沉如墨,远处的火光已只看得见一个红点,不由喃喃道:真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旋即抬起头看看四周,叹了口气,道:便是这里吧!说罢,抬起一脚,将王知傲的尸身,从船尾踹了下去,只听水面上哗啦一声响,便再无动静。
常四盯着水面,负手伫立良久,才回过头来,向众人道了辛苦。这时才发现宋六并不在船上,却多了个绫成,忙问端的。
北延道:六老爹已换下了装束,恢复了他自家常平形容,方才我们在码头取船时,他跟郝二叔家的长河兄弟走了,今晚寄住在郝二叔家。明天要去趟喻口的亲戚家,说当时出门时,本就借口要去探亲的,如今总是去一趟才好,免得将来对不上卯。
常四闻言颔首,又抬头望了望绫成。绫成忙吐了吐舌头,道:我那日死缠着小姐,要跟她一起出门,她本是不允的,小姐说她不便在这里恢复成人身,事成后会先从水底回去,不便带人。后来架不住我央告,才带了我来的。方才小姐念诀御风前,就让我自己到郝二叔家去了,我是跟长河哥送船给北延的,我扶舵,长河哥撑船。长河哥说幸亏有我,才没耽误时间,没想到北延他们那么快到。
北延正在扶舵,听绫成叽叽喳喳,笑着打趣道:绫成妹子,长河不过比你大两个月,你一口一个长河哥,叫得这般亲切,我看不如就把你许给长河。说罢,又翘起头来,朝舱里众人喊了一声,道:郝二叔,听到了?明日起少去茶楼听些曲吧,该给儿子攒聘礼嘞。
舱里众人听了一阵哄笑。绫成啐了一口,笑骂道:好个油嘴的北延,我不曾招惹你,敢来消遣我。我自然是要陪着小姐的,不劳我自己操心。倒是北延哥你嘞,上次老爷让你去九龙口探船,明明有个极合适下手的,你看船家那姑娘笑得好看,就硬把一船细瓷,说成一船粗盐,轻轻放了过去。回来后,还挨了我爹的骂,这么快便忘记了么?......
这时,舱里的老五和老七,一齐咳嗽了一声,绫成忙住了嘴,岔开话头,讪讪道:不知道老爷还有几天可以回府?
常四听了,微微皱眉,却不动声色,只顺着话头,问绫成道:老仙如今在何处?可说何时回转?
绫成道:常爷您不是让老爷支开城隍十日么?老爷想了半天,没好法子,只得备了一份重礼,下了封书给城隍,说承他的情,不仅为老友报了仇,还得以开脱了罪籍,可说是因祸得福,感念无极。只因数百年未回故乡,思念甚切,如今蒙赦,想请城隍一同回去一趟,一来请他游览一番豫地的风光,二来作为配地的监官,由城隍同回宣读赦旨,更显得庄重。城隍得了书,先是推说公务脱不开身,第二日老爷亲自上门去请,又将平日最爱的那件白玉扳指送给了城隍,他才应承了下来,当天晚上就和老爷一道走了。
常四闻言,轻哦了一声。
绫成一边说,一边掰起手指算了算,才接口道:据老爷的交代的行期算,他们至早还有两三日才会回来,却也不会太迟,二十四是小姐的生日宴,总要回来准备准备的。
常四颔首,沉吟片刻,对北延长道:既然如此,我这番便不同去蓝衫营了。到在卞家墩左近,烦请靠了岸,让我下船。
舱里人听了,纷纷问:常爷此去卞家墩,可有用得着我们的?
常四笑着摇了摇头,谢道:原是私事,不劳诸位了。
一时无话,常四也步到舱里和衣假寐起来。夜航缓慢,待到卞家墩附近时,天色已朦胧微明。常四辞了诸人,携了自己随身的包袱,下得船来,刚迈步要走,绫成在背后喊:常爷,别忘了我那日给你送的请帖,我们小姐的生日,你可千万早些来。
常四颔首微笑,挥手作辞,一路去了。离了潮河,寻得了路径,一路向东,又走了三四里地,远远望见一轮红日,从那个二丈多高的潮墩后面升了起来,卞家墩已然到了,这正是常四母舅家所在。常四走得肚中饥饿,一探囊中,竟只寻得了三枚大钱,这才想起自己的银钱已悉数给了宋六,连日和众蓝衫吃喝一处,也没个须他坏钞的地方,不由有些汗颜,一时愣在了那里,略一寻思,旋即释然。遂将几枚钱悉数捏在手里,来在了村西头大路旁的吴家饼铺,进得门去,排出那三文钱,那老吴头刚炊熟了一块大饼,就手拿刀切了一小角,一上秤,却是四文,因笑道:你这小郎君,起的好早,这是要行远路?这般魁梧的身量,食量却恁浅。
常四笑道:说不得,我失落了盘缠,如今只这几文了。肚里空空,老丈好歹卖我一块。
那吴老丈有些不情愿,又不愿为这一文钱多费口舌,嘟囔了一句,也就收了钱,把饼递给了常四。
常四接了饼,道了一声谢,来在道边,两三口便吃毕了,意犹未尽,却也无可奈何。常四抬头四顾,离开了大道,爬到了废潮墩上远眺了许久,捱了一些辰光,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才慢慢踱步,一路来到了舅舅家门首,叩门揖进。常四原有一表姊已出嫁多年,表兄表弟各一,也都已经分家别居。他舅舅舅母卞三老两口子刚吃完早饭,舅母正收拾碗筷到灶间去,卞三肩上掮了个锯子,正要出门,见了常四一头白霜满脸风尘,甚是讶异,忙放下手里的物什,把外甥让进屋里,问:小四,如何来得这么早?常四将手里的包袱扬了扬,道:这几日,在一个大户府上揽了个活,今日歇假回家,顺路过来看看舅舅舅母。本打算年前送一些鱼来,已捕得了养在缸里,身上却突然生了蛇疮,出不得门。
舅母听了,笑了笑,嘴里说着要去烧茶拿果子,常四忙站起身,道:舅母不忙,主家只放了一日假,我马上还要回去。只是来请舅舅得空时,到我家去一趟,姆妈预备翻新屋子,要估一下工料。卞三闻言点了点头道:你妈几年前就想着这事了,我心下差不多有数。我手上这个小活,二三日间便可收尾,完了就去走一趟。
常四因道了扰,立起身子,辞了回家。走到离马家荡还有四五里地时,已过了中饭点,常四走了半日,腹内空空,已是一身虚汗。眼看道旁一个饭铺子,欲迈步进去,可囊中空空,想报出名字赊一顿饭食,又不耐烦费口舌,正犹疑间,却看见了宋六竟也大包小挂地从大路上过来了,远远望去双眼炯炯,已不见了昨晚的惊恐,和从前卦摊上的模样也大不相类。常四如久旱逢雨,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笑道:六爷,你不是去喻口探亲了,如何在这里?
宋六看见常四也是一惊,道:原是去了,不巧我那六姑奶刚被她姑娘接回家小住了,扑了个空,我便搭了船赶了回来,小四却如何在这里?
常四挠了挠头,道:说来话长。
约莫三刻钟后,饭铺里的常四放下筷子,拍了拍肚腹,叹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桌对面,宋六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小四——说到这,宋□□周看了一圈,又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我已经听北延细说了你的事,真真是破天的胆子,裂地的手段,哪个想到,临到你自己身上,竟有今日这般狼狈,正是应了一句评书里的古话,叫——工出料人,拙于谋己,工于谋事,拙于谋身——正说着你今日这番遭遇。
常四微笑不语,转又道:本来我还有些担心六爷,寻思要宽慰您几句,但看今日容色,想是不必了。
宋六微窘,又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小四,昨晚我真是怕得紧。可离了城隍庙后,心中却有一股畅快自丹田而起,流经全身,贯通任督,直冲囟顶。原不晓得这等事做起来,竟堪比修道炼丹,那快意简直可以飞升嘞。原以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和那些王侯将相一般,都只远远地在戏词上写着,跟我一个卖卦测字的下九流有什么相干?不承想有一天也应在我自己身上,想到这,我就觉得周身满是神采嘞。
常四微微颔首。
宋六又道:唉,往常心里贬抑自己,总觉得每日赚些钱钞来家是第一要紧,百事都将就,抠抠索索。可小四你不知道,六爷我年轻时并不这般。那时家境好,还认真读过几年书,也曾有进学的指望,可到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才吃上现在的这碗饭。古话说,居移气,养移体,常年在街面上讨好人,可不就是有些猥琐气嘛。说完,宋六自嘲地笑了笑。
常四慨然道:六爷这般想,我就放心了。昨日我还想,把六爷牵到此事中,是不是妥当。
宋六忙道:有什么不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务必寻我!说罢,微微扬着头,又笑道:小四,今天六爷不妨给你迁个古——记得当年我还在学塾里的时候,有个余桥的先生,姓郑,教《蒙求》最好,这郑先生最爱宋朝大儒黄山谷。初一十五中午,学生家照例供奉一顿酒,那郑先生一喝醉酒就爱吟哦: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我们那时年少贪玩,最爱看先生醉酒,醉了酒后先生不打手心,摇头晃脑好顽得紧。郑先生最爱用蚕豆下酒,有一次蚕豆煮好才发现盐没了。这下先生的酒也不香了,也不摇头了,吃一颗豆子,叹一口气,不住口道:寡淡!寡淡!——现下我想,往常我的日子,便如这没放盐的煮蚕豆,只在庙湾的这几日,是放了盐的,才是有滋味的。
宋六说到此处,竟有些动情,端起面前的茶盏,敬了常四一杯,道:小四!以茶代酒,敬你一盏,六爷十分承你的情,也替周家侄女谢你的大义。
常四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凝眉道:六爷言重了,我是不如此,心不能安。
宋六闻言,颔首默然。
常四这时却笑道:说不得,扰了六爷这顿饭,我今天还要开口哩。
宋六瞥了一眼边上常四的包袱裹,伸出一只手虚空里按里按,止住常四再开口。笑着从怀里掏出钱袋,一股脑倾在桌上。先招手叫来店伙,会了饭资。又将余下的几块碎银子和几串钱,匀作两份,笑道:不须多言,我们二一添作五。不然你离家这几日,空手回去如何对老娘交代?
常四拱手致谢,笑道:六爷真个未卜先知哩。
宋六笑道:哪里的话,我到底在街面上算了三十年卦。
俩人相视大笑,收起钱钞,拿了包袱,一道朝马家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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