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整天林音都没出门，就窝在屋子里呆着教若风识字或者自己读书。
下人们也听说了林音大约是要失宠的消息，多少有些嘀咕，可他们是被老夫人送过来的，主子是否得宠对他们而言关系并不大，所以清苑还算安稳，唯有晖儿十分焦躁，站在门口走来走去。
外头都是下人来来往往的动静，林玉卿对松柏居的布置十分不满，各色东西都要换，大到床榻桌椅，小到茶盏笔墨，这一天下来，将军府几乎没有消停，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很得宠爱。
“姑娘，你真的不去看看吗？大姑娘这还没过门就这般被看重，日后真成了亲说不定是独宠呢，您现在再不去讨好，以后的日子……”
林音只当听不见，垂眼继续看手里的书，若风却有些看不下去了，这晖儿怎么一碰到林家的事就这般懦弱？虽说也不指望一个下人能替主子拿主意，可她话里话外将林音贬的这般低微，实在是让人听不过去。
“晖儿姐姐，姑娘自有姑娘的主意，咱们做下人的，听话就好。”
晖儿被这话气了个倒仰，这小蹄子是什么意思？嫌她话多？
“我还不是为了姑娘？！你这半路上来的就是不知道替姑娘着想，早晚都是要去讨好的，早一些当然更好了，要让大姑娘知道咱们姑娘一直很敬重她，这样才会对我们仁慈……”
“晖儿，”林音抬手揉了下额角，“你在门口转了一天，也该累了，下去歇着吧。”
晖儿话一噎，听出来了林音是嫌弃她话多的意思，心里颇有些委屈，总觉得自从若风这丫头来了之后，林音就偏心的很，不管她们两个因为什么吵起来，她总是会偏向对方。
她又气又恼，一转身跑走了。
林音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她知道若是晖儿品性过得去，林夫人也不会将她指派给自己，可眼见她这般不长进，连在林家人面前挺直腰板的勇气都没有，林音还是很失望。
日后若是她和林玉卿斗起来，这丫头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万一再拖了后腿……她可是没有犯错的机会的，一步错，满盘输。
“日后我交代你什么事情，莫要告诉她。”
若风一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她也和林音是一样的感觉，虽说是打小跟着一起长大的丫头，可晖儿不管是做什么都让人觉得不安心。
“你倒是冷静。”
见若风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林音反而笑了，“看大姐姐这般得势，你不着急吗？”
若风半蹲在地上给林音揉着膝盖：“姑娘不是说了有办法吗？奴婢没什么好着急的。”
林音赞许地揉了揉她的头，耐着性子解释给她听：“大姐姐刚来，爷正在兴头上，我这时候露面不管是做什么都会惹他不快，倒不如歇息两天，大姐姐的性子我最清楚，这闹腾不会消停，会有人比我先忍不住的。”
若风一点就透：“您是说老夫人？怪不得您昨天让奴婢把闲话传了出去，原来是！”
昨天林音让她在下人中传了一句话，说是清苑用的是老花梨木家具，林玉卿一向没把她当姐妹，自然不会容忍自己用的东西不如她，所以一定会挑更好的出来，所以今天才会一直让人送东西过去。
这么大的动静，箫老夫人耳聪目明，不会听不见，这种时候她只管藏着看热闹就好。
此时明德堂里的确一片紧绷，箫老夫人黑着脸拍着桌子：“我也不是刻薄的人，什么东西不如意换了也就换了，可哪有她这么折腾的？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做客吗？我将军府再不济还能比不过林家那个破落户？吃的用的就这么让她看不上眼？把长生那个混账给我喊过来！”
红杏难得见她发这么大火，不敢怠慢，连忙出去传话，箫钰却已经到了门外，他对箫老夫人也是了解的，知道外头闹这么大动静她肯定会被惊动，再加上她原本就对林玉卿不喜，少不得要发作，所以提前赶来安抚，却没想到正好赶上了这一出。
“爷，老夫人气头上呢，您说话软和些。”
箫钰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说话软和也没用，他又不是林音，只露个面就能让老夫人眉开眼笑……说起来，她今天有没有来给老夫人请安？昨天把她自己扔在了门口，不知道她回去后有没有哭……
“爷？”
红杏见他戳着不动弹，索性抬手撩开了门帘子，催促似的唤了一声，箫钰回神，将脑海里混乱的思绪甩出去，硬着头皮进了门：“祖母！”
“你别喊我，我没你这样的孙子！”
箫老夫人抓起茶盏就要扔，可又怕真砸坏了他，便将茶盏又松开，转而拿了软枕砸了过去，箫钰也不敢躲，被这一下砸到了胸口。
他随手接住，轻叹了一声：“大妹妹素来娇生惯养，用的都是最好的，难免……”
“一个五品官，哪来的本钱给她用最好的？”
老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箫钰的辩解，“我看就是装模作样，拿乔拿到我跟前来了，林家真是好教养！”
“祖母。”
箫钰声音低沉下去，他知道箫老夫人在气头上，可林玉卿这挑剔的毛病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不至于说到教养上去。
可他这一开口，却瞬间将箫老夫人给激怒了，她今天这火气说到底也不是无的放矢，哪有人做客是这般不懂规矩的？
“好你个臭小子，还没过门呢，就为了她顶撞你祖母是吧？我真是养了个好孙子，看来你们大婚的时候，我就得搬出去了。”
箫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将箫老夫人气成这样，连忙起身认错，可已经晚了，老夫人一抬手就将矮桌上的杯盏全都砸了，怒喝了一声滚出去。
箫钰无法只能暂时退出去，脑袋却隐隐作痛，看来祖母比他以为的还要不喜欢林玉卿，不，这种程度已经不能说是不喜欢了，而是嫌恶。
这么下去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她们缓和关系……
但现在他还得先去兵部走一趟，虽说他在省亲中，没有正经差事，可也不好真的什么也不做。
他回武轩换了件衣裳，刚要出门小石就跑了进来：“爷，林大姑娘请您过去。”
她满脸都是焦急，看得箫钰也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刚才松柏居那边来人传话，说林大姑娘请您立刻过去一趟，说有很紧要的事情。
箫钰不敢耽搁，连忙抬脚朝松柏居去了，临到跟前却被来来往往的下人堵住了去路。
成片的家具被抬出来摆在路边，这是院子里摆不下了才摆出来的，透过松柏居的门往里头看，里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东西，桌椅板凳，古籍字画应有尽有。
箫钰蹙了下眉头，虽说他之前也听说了林玉卿挑选东西的阵仗大，可并没有意识到是大到这个程度，想起箫老夫人刚才的怒火，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倒是说不上谁对谁错了。
但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个问题，林玉卿这么急吼吼的喊人去请他，想必是出了什么事。
他抬脚自满满当当的桌椅缝隙里挤了进去，眼睛焦急的在人群里搜寻林玉卿的身影，却没能瞧见，语气里不由多了几分急促：“大妹妹？你可在？”
屋子里没有回应，越发惊得他心慌，抬手就推开了门，却一眼就看见主仆三人正凑在一起说话，脸上还带着笑。
听见开门声，林玉卿抬头看过来，瞧见是他当即笑开：“长生哥哥，你来得真快。”
箫钰抬脚进了门，边靠近边打量她：“小石说你有急事，你怎么了？”
林玉卿指了指面前一黄一白两盆菊花：“是不知道挑选哪一个好，想请你来拿个主意。”
箫钰满腔的关切凝滞，他略有些不敢置信：“就为了挑盆花？”
林玉卿没听出来他话里的不对劲，也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什么不妥，理所当然的点了下头：“这白菊清雅，我极喜欢那句玉攒碎叶尘难染；可这□□也不错，我也想瞧瞧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壮丽，实在难以抉择，长生哥哥，你替我选一个吧。”
话音落下她期待的看着箫钰，等着他给自己选一个好的。
心里隐约还有些羞涩，让箫钰来挑选摆在她房里的摆设，这种心思，他应该能懂吧？
他会不会受宠若惊？
眼神偷偷瞥了过去，本以为会看见箫钰满脸的欣喜，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皱起了眉头，又摆出了之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只是先前毕竟见过他铁汉柔情的模样，林玉卿便再也没了以往的畏惧，心里只剩了不悦。
箫钰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给她挑？
箫钰心里的确不痛快，他听不懂林玉卿说得那些诗，只知道自己竟然因为一盆花就丢下正经事跑来这里，有种被戏耍了的错觉。
可他克制着没有表露，只是抬手用力掐了下眉心：“你可以都留下，反正院子够大。”
林玉卿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开了：“你若是不愿意给我挑不必勉强，一个院子种两种，像什么样子，我又不是卖花的。”
箫钰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发了脾气，很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和林音的过往，却发现根本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林音从未对他发过脾气，即便偶尔不高兴了，他也能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而不是如同现在一般一头雾水。
他有些不耐烦了，很想抬脚离开，可林夫人的话却浮现在了脑海里——
“一等四年，可算是将婚期提上来了，再不成亲她都要成老姑娘了。”
林夫人可能只是无心之言，可“一等四年”这几个字还是刺了箫钰一下，当年林玉卿及笄的时候，他们本该成亲的，是他被战事困扰，回不得京城，这才将婚事拖了又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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