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您头发真好。”
这地方乌漆麻黑的，赵小昭本想站在离那人近一点的地方说话，没想与他有任何肢体接触，谁料想那人头发像有生命似地往她脸上糊，不得已才轻佻似的把他头发挑开。
又不小心碰到他冰凉不似活人的皮肤。
赵小昭默默后退几步，在脑海里勾勒出长发飘逸，不穿衣服的高大的男人形象。
对，没穿衣服，邬郁仙尊也是够抠的，衣服都不给。
她笑眯眯地，“既然相遇，就是缘分，大哥，怎么称呼呀？”
冷无冥见她仍活动乱跳，心中无比震惊，但面上不显，垂眼看那颇为狼狈的孩子。
“冷无冥。”
赵小昭觉得这名字特别耳熟。
她一边想这人是谁，一边跟软绵绵地跟人家套近乎，“大哥大哥，我这有套衣服，你先穿上。”
她从储物戒掏出一件宽松外袍，这是她在前往秘境过程中，给她师父买的，应该能凑活穿。
冷无冥看小孩捧着一大团衣服，往一片空气中送去，无奈地勾起嘴角，接过衣服，随意往身上一披。
长及脚踝的广袖长袍，硬生生让他穿成了风衣。
赵小昭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这人名到底意味着什么，索性不难为自己，盘腿坐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眼前黑乎乎的一片。
“大哥，你在这地方多久了。”
“三百年。”
“豁！”赵小昭颇夸张地往后一仰，“那可真久。您没想过出去？”
冷无冥淡淡道，“我不能出去。”
赵小昭索性躺下，枕着两只胳膊，侧过头，“为何？”
“我有罪。”
赵小昭又换了个姿势，翘着脚，一点一点的，“什么罪？不会是你之前说的，生而有罪吧？”
“是。”
赵小昭试探，“怎么说？”
“……”
赵小昭见他沉默，以为自己踩了雷，连忙转移话题，“大哥大哥，这三百年，你都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呀。”
“睡觉。”
“哦……”
赵小昭接不下去了。
她觉得这大哥十分单纯友善，但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对象。
她本想打探一点信息，比如为什么邬郁要把他挚友扔到下面来；他明明修为深不可测，又为什么不反抗这种直白的囚禁；以及，自己能不能出去。
但都没多大意义。
问了又能怎么样？
能出去的时候，自己自然能出去。
她又不是解密玩家。大佬们的前尘往事，只要不威胁到她和她的伙伴，赵小昭就没有去过多探查的想法。
当然，如果大佬愿意主动找她聊天，她也不会排斥。
赵小昭鲤鱼打挺，双脚结结实实地踩在地上，“大哥，我去修炼了，你要一起吗？”
“好。”
冷无冥跟着赵小昭往灵气稍微稀薄一点的地方去，赵小昭不是沉默寡言的人，一路上以逗笑大哥为己任，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外界的事。
冷无冥沉默认真的听着，把赵小昭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用贫乏的想象力去描绘三百年后的世界。
赵小昭不知道的是，这样平凡的交流，对他而言，有多珍贵。
他不出声，只是听，甚至呼吸更谨慎了，赵小昭甚至需要摸着黑时不时地扯扯他的袖子，才能确认他的存在。
像孤魂野鬼，一面渴望着鲜活明亮的真实，又畏惧真实过于鲜活明亮。
鬼……
赵小昭猛地停下脚步。
白千杉听故事听得入迷，见赵小昭突然停下，忍不住催道，“那后娘派杀手去刺杀白雪仙女，然后呢？”
赵小昭仿佛上了锈的机器人。
“大哥，问你个不甚礼貌的问题哈。”
“问。”
“您……是白发？”
“是。”
“红瞳？”
“……是。”
赵小昭继续走，机械地复述修仙版白雪公主，实际一门心思在身后那位乖乖巧巧的大佬身上。
修仙界白发红眸的人不少，但要把“生而有罪”和“囚于地宫”这两条信息叠加起来，整本小说只有一人符合描述。
他是人类和鬼的爱情结晶，生来便遭天道厌弃。全书不断铺垫其恐惧并让他在最后横空出世，挑起人魔妖仙鬼大战，是主角团剧情线的最终反派boss。
书中对他正面描写很少，到了后来，他甚至不是以人以鬼或者以任何一种可视形态出现的，他是一种概念，一个不该出现在任何时候的名字。
“所过之处生灵涂炭，所爱之人不得善终。大漠孤烟，落日长河，只他一人，孑孑独行。”
冷无冥生来孤独，最后在不知名的影响下，彻底黑化，以自身为祭品，唤来百万鬼修，搅弄风云。
最后主角团解决的，也不是冷无冥本人，而是以其为精神指导的鬼修们。
天知道赵小昭为什么会碰见至少在一百五十万字以后的大佬。
还这么……这么呆的样子，和小说中恐怖的代名词实在相差甚远，也不怪她一时没认出来。
或许地宫就是了解鬼界大佬前世今生的关键？
她现在一头乱麻，思绪繁杂，想要一点点解开，或许还要一点时间。
叹了口气，她摸索着靠着土墙盘腿坐下，还招呼着冷无冥一起修炼。
小短手刚伸出去一半，就尴尬地缩了回去。
自己好像对大佬太随便了。
旁边有人坐下，长袍掀起微弱的风，赵小昭莫名紧张。
但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冷无冥现在也没黑化，也没想杀她，瞧着还挺友好，自己不用那么战战兢兢。
只不过是书中曾经这样写过他，但书中的内容并不是绝对。
没看未来妖王还缠在她手腕上，老老实实地当个腕部挂件嘛。
赵小昭轻松多了，没有心理负担，即使她能感觉冷无冥一直盯着她，她也不甚在意。
害，要是自己被关在地宫三百年，来了个别人，自己肯定是要同那人说个三天三夜的。
冷无冥盯着那个孩子，想把她送出暗无天日的地宫，又想把她永久地留在这里。
想喂给她美味的糕点，又想把她开膛破肚，啖其血肉，看看她是否和糕点一样甜蜜。
冷无冥不断和自己鬼族的那血腥自私的那部分做斗争。
他缓慢地伸出手去。
“你……”白千杉挡在赵小昭身前，对着冷无冥露出锋利的尖牙和猩红蛇信，“别打她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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