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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时辰前。
因着下达圣听的缘故，京城涌进各地的百姓，挨着城墙根客栈都住满了，天南地北的都有，比平时闹腾得多，兵马司司正还特意派出相较平常两倍的兵卫巡逻，谁能料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恰逢几位赴京赶考的秀才在酒楼吃了酒，急着赶在城禁前摸着回客栈，却撞上出京办事的使卫，惊了马，使卫虽没伤着，但耽误了差事，很是恼怒，便动了手，两方相斗，秀才自然遭不住这使卫的拳脚，其中一位秀才也是有些家底，赶紧回客栈喊了自家奴仆，折腾得不要命，闹得有死有伤。
好在后来谢少詹事领了兵马司司正等人来得及时，才没闹得更大，总之，这事没过夜，便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圣上体恤民生，才下圣令命四方百姓进京诉冤情，这事还没起头，便弄成这样，这跟把圣上的脸面放在脚下踩有何区别，兵马司司正摸着自己的脖颈，忍不住直抹冷汗，撑着煞白的脸，战战兢兢地请身旁的谢少詹事做主。
谢少詹事出身谢家，祖父乃是谢阁老，本人亦是深受宠信，有传言称将被指为王姬夫婿。
好在谢少詹事确实担得起事，只让兵马司司正留下来处理后续事宜，自己则连忙进宫陈情。
这京城最是消息传得快，姬问虞得了消息便赶过来知会姬襄。
姬襄最初惊诧，随后奇异般地冷静下来，问道：“其中秀才可是朱壬？”
姬问虞摇头，“据我所知，这闹事原本与朱壬牵不上干系，直至秀才叫家仆动手，为了护其中一位家仆，朱壬才遭了意外，还未等到送医堂，人便没了。”
“我知晓你一直派梅生在查这人，才来知会你一声。”
“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对？”
说完，便见姬襄脸色难看到极致，
“这人与老师之死有着莫大关系，我本想着先不打草惊蛇，找机会问询他当年之事，却没想……”
姬襄说不出的懊恼，上一世虽她未曾打听京中之事，却也知晓根本无劳什子秀才吃酒闹事，朱壬也是安安稳稳活到她找到他的前一夜，所以才笃定让梅生不必打草惊蛇。
谁曾想，这两世的情况迥异，难道是她的重生导致这些事也有所变化？
前脚她这边恢复王姬之位，后脚线索就断，她不信这世上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京城的有些手脚也动起来了。
姬襄这边想着，姬问虞也不好多问，殿外想起叩门声，她理理姬襄的发丝：
“料是梅生来找你了，长姐先走，若是有事你派阿清来递话。”
姬襄应下，心中却打定主意不让长姐掺和进来。
这一世长姐合该安稳平乐地度过这一生。
*
几乎是姬问虞带着宫婢些刚走，梅生后脚便来了，神情沉然道：“王姬，朱壬死了。”
“你可派人去查了他的尸身？”姬襄问道，她始终觉得其中有怪异之处。
“奴让手下一仵作去看了，确系为背部利刃入胸而亡。”
“与他们一同闹事的使卫是哪家的？”
“承务郎田家的使卫，当夜受令出城接礼佛的田老夫人。”
“若是本宫没记错，这承务郎不过从八品，便如此行事？”
“田家依附谢家，这田家家主虽不成器，却是实实在在的谢家门生。”梅生来前应是查了个遍，说到此处，也是有些差异。
“又是谢家？”姬襄记得当年这谢家虽是世族，却不受凌后重用，直至她离京前才堪堪出头一位谢阁老。
梅生忖度一番，继续道：“只是到了谢家，便不太查的下去。”
姬襄毫不意外，若是这谢家松松垮垮随意能查，那这谢阁老的位置也该坐不安稳了。
“明日我要出宫一趟，你替我安排。”姬襄还是决定出宫一趟，亲自探查朱壬这人。
“是。”梅生应下，脸上无为难之色，似乎已掌握好手中的人。
“裴家何时让你回去？”
“三日后，裴家家主便会对外宣称奴的身份。”梅生经了上一回的挑明，也不遮掩，顿了一顿，继续道：
“多谢王姬提点。”
上番他回去后，狠狠查了身边的人，抓出不少钉子，坏了那边的筹谋，否则饶是他也要吃些苦头，而舅父也无处相帮。
“既如此，入宗谱，进宗祠，裴家家主可替你取好了名？”
这话便问的有些越界了，梅生有些诧异，抬头扫了眼面前之人的神情。
一如往常的淡然，眼睛坦荡，倒是显得自己心中狭隘了。
于是也照常回道：“裴定，往日种种风波，定平之。”
“裴定……”姬襄呢喃，她曾无数次叫过这个名姓，流于笔墨，却只从他口中听过一次。
“裴定，襄定天下之意。”
没想到远隔一世，还能听到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姓。
“寓意极佳，想来裴家家主也是顾念你从前之事，望一往定平。”
说到此，她话锋一转，
“既如此，你不必再为我做事了，裴家是个好去处，你的手腕自是能掌握，加上你舅父的助力，这官场前途自是有你一席。”
“奴愿为王姬暗中刃，望王姬施恩。”谁料梅生却是脸色大变，撩袍跪下。
“本宫如今虽恢复王姬之位，然而一无圣上宠信，二无家族扶持，三更是女儿身，登上大宝无望，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奴愿为王姬暗中刃。”梅生不为所动，重复道。
姬襄转头看向殿外渐渐沉下的夜色，星辰何渺，淹没在暗幕之下。
时刻仿佛过去了一柱香又似乎只是一瞬。
如同蛰伏野兽的梅生终于听到姬襄淡淡说道：“随你吧。”
他捏紧的拳骤然松开来，只道一句：“奴退下。”便垂头离殿。
直至快步绕过郁青台数丈远，他才缓缓吁出口气来，他不知晓为何这位明华王姬没有人，却突然打定主意不用他，但他如今根基未稳，暂时不能失去这颗树。
即使这棵树枝叶稀疏，不足为长远之计。
况且，梅生抬头看了眼夜色，尽管夜浓，仍有几粒微光闪烁。
他也不愿即刻与她划远界限。
留在殿内的姬襄其实也有些疑惑，不明白梅生的态度，按照他的性子，这时候不是巴不得赶紧回到裴家，做个干净的公子，而不是名声有污的奴仆。
上一世他们互相利用，也心意相通，然而都隔不开彼此的欲望与执念，走到末路也怨不得一方，她死前也摆了他一道，更不算吃亏，今生起了善念，说放他一马，却不成想这人也是怪，总不会这时便对她有所情意了吧。
光这样想一遭，姬襄就浑身不自在，不过此时她也暂时管不得这些，现下最重要的是探查朱壬一事。
对照着梅生回裴家一事，上一世的记忆总归也没出太多差错，但因着她的缘故，终究很多事情变了，日后还需多当心。
就朱壬一事，便牵涉到谢家，记得老师曾评价过谢阁老这位同僚，深思沉稳，为人臣极佳，不可为敌。
她一直记着老师的评价，因此两世都不曾对上过这位谢阁老，但若是谢阁老也牵涉进真相，或许早在暗处，他们便已经对上了。
胡思乱想着，她渐渐入睡，直至天际微亮，她起来换了身便于行动的宫人服。
等到殿门响起几声雀鸣，她走出殿外，果然梅生已经侯在门外，周边的宫人也被打发下去。
“今日是大朝会，朱壬的尸身放在京兆尹衙门内，王姬约莫有两个时辰，东角门我已经打点过，王姬只管垂头跟着奴出宫便是。”
姬襄跟在他身上，安安稳稳过了东角门，禁卫些连眼神都没往上瞟，便睁一眼闭一眼让他们过了。
宫门外已经停着一辆青布帘马车，梅生伸出手想扶姬襄，姬襄却先一步踩上去，回头道：“不用跟我去，裴家家主派人寻你。”
梅生循着她眼神追去，果不其然，一位老仆在街角等着，面上有些焦急。
“那王姬当心，到了京兆尹衙门后便会有人来引路，这马车也一直停在外头。”
说罢，便转身朝着那位老仆去。
姬襄只管叫马夫走，京兆尹衙门离得不远，隔了两条老街，老远便见着一人候着。
姬襄下了马车，他便赶紧迎上来，面容坚毅，瞧着是上过战场的，不太熟练地行礼道：“见过王姬。”
姬襄虚扶了一下，问道：“你是梅生的人还是裴家的人？”
那人愣怔一下，随即回道：“裴公子救了下官一命。”
姬襄挑眉，这回答的算妙，既透露出梅生利用裴家的势力救了自己，也表明自己是梅生的人。
心下忍不住感叹，看来梅生把裴家的人基本握在手里了。
那人继续道：“闹事后，谢少詹事做主，兵马司司正将死的尸首通通送来京兆尹，等着亲眷认领，唯有这朱壬顺着他路引查下去，发现他的籍贯是伪造的。”
“谢少詹事便派人守着他的尸首，继续派人查着，我方才已经将人调开了，王姬请进，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还请王姬抓紧。”
姬襄应下，踏进那间殓房，恶臭带着尸首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姬襄掩住口鼻走近些。
好在如今入秋冷下来，尸首坏的不算厉害，大致能辨清面容。
一眼姬襄便能肯定是朱壬本人。
凭着上一世的印象，两相对比，连同脖颈左侧的黑痣都如出一辙。
她上一世暗中派人寻找朱壬的踪迹，费劲一番力气终于得知朱壬居然就在京城，她翌日准备去问询当年之事。
然而就在她去的前夜里，朱壬自缢，因着未引起多大动静，她的人天亮才发现。
如今她刚查到朱壬的消息，朱壬就意外死了。
究竟是谁暗中观察她的动向，顺着她处理这些知情之人？
姬襄边想着边沿着尸首周围仔细察探，身上只有那一处豁口，足以致命，这与梅生的话对得上。
衣着也并无异常，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突然想起叩门声，外边那人压着声音道：“王姬，他们回来了，快走。”
姬襄不闻，继续观察，上衣是常见的粗麻衣，下裤也是掺了点布织的。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王姬！走！”那人最后提醒道，门外传出嘈杂的声音。
“老邓，你不去整理卷宗，来这里做什么？”有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问。
“我正欲去，本打算招呼你今晚上我家吃酒来着。”那人声音有几分紧张。
“行啊，等我看眼里头，安排兄弟们守着，我们就走。”
说罢，阖上的们从外一把推开。
姬襄猛地抬头，心陡然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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