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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世外源怎生堪烈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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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站着的壮汉眉头一皱,想也不想抬手便扇了羽儿一个耳光,他常年习武,手上力道不知多重,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够承受的?羽儿头一歪,连喊都没喊出来,便昏了过去。

稚嫩的嘴角缓缓沁出血迹来。

林羡渔握紧了手心,死死盯着那壮汉,咬牙道:“住手!否则我杀了他!”

她刀尖直指身边瘫着的山匪,未料那壮汉咧嘴一笑,满不在乎道:“我们都是亡命之徒,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活,天天都和死人打交道,谁管谁死活?”

林羡渔冷声道:“即便是八拜之交的兄弟,也根本不在乎?”

那壮汉道:“生是好吃好喝好生招待的兄弟,死了,那就是一团烂肉。我又没亏待过他们,为我卖命,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这人冷血至极,又猖狂至极。可林羡渔死死盯着他,却只能握紧袖中冰凉的扇柄,并不敢轻易出手。

那群人缩在破旧的小院里,挤得密不透风,摩肩接踵。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小院外笼罩着一层极薄极脆的结界,在这群人眼里,只要他们待在结界中,就是安全的。

但林羡渔一眼便看出,这个结界并不牢固。施术的人要么修为不济,要么便是极为敷衍,根本没有想要庇护这群山匪的意思。

背后之人给了山匪头子这个结界,原也只是为了略微阻住林羡渔和萧烬一瞬而已。

就是这一瞬,便足以留给山匪精锐足够的反应时间,让燕叔一家人头落地。

幕后那人算准了林羡渔会因此不敢妄动,几乎是死死拿捏住了她的命脉。

究竟是谁,想要将她逼上这样的绝路?

林羡渔咬着牙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这种不入流的结界也能拦得住我?”

山匪头子道:“本来我是这么想,但看样子你比我想得要强。但也没关系,你尽管动手,看看是你破阵快,还是我割掉他们的头更快。”

林羡渔道:“你在这厢为人卖命,背后的人却连个像样的结界都不肯给你,更不肯露面,你竟也忍得下这口气。”

山匪头子哈哈一笑,道:“你不用激我。我是干什么营生的,我心里清楚。我跟那位不过是利益交换,我只图他的钱,不图他护我。挑拨离间这招,对我没用。”

林羡渔道:“你若现在放了他们,我留你一条命。”

山匪头子道:“我都说了,我只要钱。”

林羡渔道:“那人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山匪头子却狐疑地看了看她,咂着嘴道:“恕我直言,你看上去可不及那位一半有钱。再说了,给多少钱也没用,我老婆孩子还在他手里呢,我得拿你去换。”

林羡渔只能道:“我跟你走,你就放掉他们?”

山匪头子偏头看了看跪在他脚边的燕婶,饶有兴致道:“那人果然没骗我。你还挺在乎这几个人。可我不太放心,你若当真诚心交换,那我提什么条件你都肯答应?”

林羡渔道:“不妨说来听听。”

山匪头子便道:“那第一条,我要你杀了你旁边这个男人。”

林羡渔的眼神蓦地一冷,目光中的锐利刺得那山匪头子背后一凉,忙道:“嘿嘿,开个玩笑。”

“我当然知道你更在乎你旁边这个。但那位说了,这个男人很强,不把他制住我们不可能成功。那这样吧,你点住他的穴道。”山匪头子说完,又补充道:“别耍花招,我虽然不修仙,却习武,你若敢耍花样,被我看出来我立刻结果了这个女人。”

他用刀尖指了指身边的巧玲,刀背上的金环叮当作响,刀尖在巧玲白嫩的脸颊边晃来晃去,吓得她花容失色。

林羡渔抬手,二指点在萧烬胸口,萧烬立刻身形一僵,立住不动。

那山匪头子一双眼倒是机敏,见此情景,笑道:“哈哈,你下手还挺利落,我喜欢。”

林羡渔道:“可以放人了吧?”

山匪头子道:“别急呀,还有第二件事。这第二件,我要你自断手脚经脉。”

林羡渔眼神微冷,轻轻笑着道:“朋友,有些过了吧?”

“没办法。”山匪头子反倒无不惋惜地叹道:“我也不忍心看你这种高手沦为废人,今后再也提不起剑,可要是不这么做,我也怎么放心呢?”

林羡渔站在原地,视线从燕叔燕婶脸上扫过,落在燕婶怀中昏迷的羽儿身上,微微一顿。

燕叔一脸痛心,想开口劝阻,可又畏惧脖子前横着的大刀,只不住地眼神闪烁,示意林羡渔不要这么做。

燕婶泪如雨下,看看林羡渔,又看看怀中的幼儿,终是下不了决断,回避着林羡渔的视线,绝望地呜咽了一声。

这段时日的相处,燕叔燕婶早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灵动的孩子,若只有他们夫妇两个,便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也不忍心看着林羡渔为救他们亲手斩断自己经脉。

可……羽儿呢?

巧玲跪在一旁,噙着泪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语。

林羡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刀提了起来。

身后萧烬动弹不能,目眦欲裂道:“师父!”

林羡渔恍若未闻,将刀上沾染的污血在衣摆上擦拭干净,将刀锋轻轻搭上自己的左手手腕。

这个关头,她忽地想起断臂的林渊来。

他自埋骨窟出来后,右手经脉尽断,尽管后来练成左手剑,他仍是那个江湖第一,可到底不如从前了。

如今,她也要步哥哥的后尘了。甚至,比他那时更决绝,她从今往后,再不可能提剑。

她抬眼看对面的山匪,道:“你果真说到做到?”

山匪头子正紧盯她动作,闻言得意道:“当然,我们闯江湖的,最重信用。”

他说得兴起,未曾留意脚下燕叔燕婶二人,悄悄对视了一眼。

林羡渔将心一横,手起刀落。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厉啸,燕婶用尽全身的力气扑向面前的刀锋,身边那人猝不及防,刀口骤然划过她脖颈,鲜血淋漓地撒了出来,溅了昏迷中的羽儿一脸。

她去势却未止,径直带着羽儿扑出结界,而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期盼将羽儿抛向林羡渔。

身边的山匪精锐想出手,却被燕叔猛地站起撞歪了身形,但惊慌中山匪的刀刃也已割断了他的咽喉。

与此同时,林羡渔只听身后萧烬闷哼一声,竟生生冲破了穴道。

他闪电般掠到她身边,弹飞刀刃的瞬间,便已掠向结界那端。

事发突然,土匪头子只一惊,既而怒将手中大刀狠狠劈向半空中的羽儿。若被他这一刀劈中,羽儿必定身首异处。

巧玲也大叫了一声,趁身边持刀的山匪注意力分散的一瞬,用力将他胳膊推开,而后扑向了山匪头子的刀。

“噗嗤——”

那刀径直插进了巧玲的后背,透体而出。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回过神来,羽儿已经被萧烬接在了怀中,两道追随而来的刀光被他轻易截住,反手一挥,刀柄调转,将出手两人连同身后四个一同穿透。

林羡渔接住了软软倒下的燕婶。

但她喉间那一刀,几乎将她整颗头都割了下来,哪里还有一口气在?林羡渔只来得及看见她眼中最后一丝光华,便见怀里的人失去了生机。

同倒在一旁的燕叔一样,顷刻赴了黄泉。

萧烬一手抱着羽儿,一人挡下了所有山匪的刀光。林羡渔只觉得整个人都慌了,她放下燕婶,抬头一看,巧玲扑在地上,背后扎着那柄金环大刀,正用力盯着她。

林羡渔脑子混沌地走过去,还未来得及将巧玲扶一把,便听她道:“我不喜欢你。”

林羡渔一僵,巧玲咳出两口血,道:“都是你,害了望潮村……害了我爹娘,也害了……燕哥哥……”

她说话气若游丝,甚至没能说完最后几个字,便扑在草地上断了气。那几声喘息听在林羡渔耳朵里,却恍若惊雷。

是她,害了望潮村。

若没有她的冒然来访,这个村子原本应该安宁祥和,美如桃源。

林羡渔呆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夜色之中焦黑一片的村落,入眼皆是断壁残垣。

她只觉脑中“叮”地一声,似乎是紧绷着的一根弦断了。

再回过头来,她眼底猩红,恨意滔天,眼前所见每一个人影,都是她应该手刃的仇人。

扇起,杀人不过谈笑间。

眼前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了下去,她只觉肆意快活,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脑中嗡嗡直响,求饶声厮杀声都听不真切,混沌中好像听见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唤她,很远,缥缈虚无,仿佛来自天外。

血太多了,将她眼前的世界染的猩红一片。

“噌!”

意料之外地,有什么东西架住了她的扇柄,她并不想去看清是谁,只冷笑着想,好啊,总算来了个能打的。

痛快。

她出手愈发狂烈,招招不留余地,那人招架得逐渐吃力,唤她的声音忽远忽近。

那人手中兵器被她挑飞,一扇旋出,那人避无可避,惊怒中含血喝道:“林羡渔!”

与此同时,一道与之间截然不同的霸道剑气赫然出现,拦住她扇势,近在咫尺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混着浓浓担忧:“师父!醒醒!”

接连两声熟悉的呼唤入耳,林羡渔浑身一震,终于回过神来。

眼前是萧烬担忧的脸,他反握沉渊剑,剑锋朝着一侧。视线越过萧烬再向后,岳南风跌坐在地,呕出一大口血,道袍上到处是伤口,一向端庄的发髻也散落几缕碎发,浑身血迹斑斑。

一地冰凌霜花,都是八荒流霜扇肆虐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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