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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那句话是：“是你自己找死。”
见林羡渔的眼神略带不善地看过来，小二打了个哆嗦，点着头肯定道：“真是这句！”
林羡渔收回视线，与萧烬对视一眼，目光中皆疑虑重重。
这两句话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实在难以琢磨其中的关系。
林羡渔问：“那冤魂索命，一般都在何时？”
小二道：“半夜吧，也没有个固定的时候，死掉的几个人都是家里人一觉睡醒才发现人没了。”
“那个客来酒楼在哪儿？”
小二道：“就在往西去没多远的路边上，倒是不难找。客官，你们俩不会是要去客来酒楼吧？”
林羡渔正有此意。
小二却连连劝阻道：“听我一句吧，千万别去！我知道你们俩一看就不是凡人，但那东西是真的不太好惹，不如敬而远之。”
林羡渔问道：“怎么？你们宁愿忍受她在镇上作恶？不害怕吗？”
小二道：“起初当然是怕的，但现在我们也差不多摸透了，只要不说这两句话，大概是不会引火烧身的，不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话犯那位的忌讳，所以大家伙儿都谨慎得很，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她倒是也不乱来。”
都连杀几人了，还叫不乱来。
林羡渔嗤笑一声，也不知道这小二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倒是想到另一桩事：“对了，你们这镇子，按说是在昆仑境内，他们例行巡逻没听说这桩事？”
小二一拍大腿：“还说呢！自打出事之后，就没见着昆仑的仙人来了。”
林羡渔皱眉：“都十来天了，例巡怎么会间隔这么久？就算他们不来，你们遇到奇闻怪事，不也都会主动向本地的仙门求助吗？你们没人跟昆仑传讯？”
“当然传了。”小二连连咂嘴：“要不我为什么让您二位别管这件事儿呢？自打死第一个人起，这儿的大户就连夜给昆仑仙人上书了，中间又连催了几道，可直到现在都没个音讯。按往常早该来了，可见是没传到昆仑仙人手里去。”
他两手一摊：“你说那位该有多厉害？可不是一般的冤魂。简直是只手遮天呀，咱们连个音信都传不出去，还怎么解决？”
林羡渔若有所思道：“兴许送到了呢？只是他们迟迟不肯来。”
“那就更严重了！”小二叹道：“连昆仑山的仙人都不敢来，啧啧……咱们平头小百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是管好自己这张嘴罢了。”
他看看林羡渔：“所以奉劝二位一句，保命要紧。反正看你们的样子也不是本地人，走了就别回来了，别掺合进来白白丢了性命。”
话虽这么说，二人却不可能就此打住，毕竟从时间推算，此事与季玄有关的可能性颇大，再不济，从那冤魂嘴里打探点消息也好。
至于凶险，她倒不认为区区一只冤魂能让他们二人陷入危险。昆仑的人不来，也定是有猫腻。
她谢过小二哥，和萧烬二人出了门往西方客来酒楼的方向去，小二有心想拦，出了厨房却又不太敢说话，便随他们去了，只道人各有命。
没多远便看到了客来酒楼的招牌，幡子倒还算新，但早无人烟，连两边和对面的铺子都人去楼空了，愈发显得萧索。
林羡渔走到客来酒楼门口，朱红的大门掩着，窗纸破损了好几处，裂口也很新，看来是刚破不久，说不定便是在十多天前出事时砸破的。
此时已是黄昏，店里无灯，一片混沌，也看不清是何景象。林羡渔抬手，轻轻推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尘土味道里，夹杂着几丝陈腐的腥臭味，门槛后翻躺着一条断了腿的板凳，林羡渔捂着鼻子跨了过去。身后忽然有一丝微光燃起，渐渐明亮，原是萧烬燃起了一簇掌中焰。
借着跳动的火光，林羡渔看见店里的桌椅板凳都东倒西歪，砸得缺胳膊断腿，四处都是飞溅的木屑，碗碟酒坛也砸得粉碎，可见是经历了一场混战。
脚下的步子有些发黏，走得并不舒服，林羡渔低头一瞥，地上汇集着大片大片的阴影，一旁的桌上也是，她拿指尖轻轻触了一下，捻了捻指尖，皱眉道：“是血。”
很多血，像小二说得那样，满地都是。
如果只死了那一个姑娘，那这个姑娘几乎全身的血都被放干了。
二人在大堂转了一圈，没有看见尸体，也没见到其他可疑的东西，正泄气间，萧烬走到大堂最里侧的木质楼梯口，顿下脚步道：“这里。”
林羡渔眼睛一亮，忙不迭凑过去，顺着萧烬的视线一看，果然发现了端倪——楼梯最下两阶也沾了不少的血，越往上去痕迹越少，过了七八阶，已经只余几道细长的血痕，在暗色的台阶上并不明显。
看样子，是有人将尸体拖上了楼梯。
二人拾阶而上，转过层层阶梯，尽头是一道长廊，长廊两边是整齐的客房，因为出事的缘故，都已经无人居住。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起初几不可闻，随着二人在长廊深入，也渐渐由浅至深，已足以辩出是一种恶臭至极的味道，像是……尸臭味。
只是那味道虽恶心，却并不浓郁，也闻不出来究竟是从何处传来，二人只得一间间客房搜罗过去，均无异样，直至推开最后一间房的房门，林羡渔抬手捂住口鼻，心道，就是这里了。
这间房子里，尸臭味尤其明显。
四处一打量，林羡渔的目光锁定在屋内的大床上，她走过去挑起床纱，床上空无一物，脚底却忽然踩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挪开脚一看，是一角棉被，再低头一看，床下严严实实塞着一大团棉被，几乎从头塞到尾，没留下一点空隙。恶臭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隔着几床棉被仍不可抑制。
萧烬拉开她，将那团棉被包裹弄出来，挑开捆在外面的麻绳，一层层揭开被子，最里面赫然是一具尸体，已经腐烂了大半，皮肉都与裹尸的被子黏粘到了一起。
空气中的恶臭几乎已经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林羡渔胃里直翻腾，终于忍不住从窗口逃了出去，径直腾身上了屋顶，“哇”地一声吐出来。
吐过之后，屋顶上夜风凉凉吹过，腹中好受了一些，萧烬也上来了，站在她身边道：“是具女尸。”
顿了顿，他补充：“昆仑弟子的装束。”
林羡渔弯着腰深深吸了两口气，直起身来看着萧烬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烬没有说话，眼神却足够说明一切——他与她所想一致。
被被子捂了这么多天，那具尸体烂得很透，已辩不出来原本模样，但……
“魂魄还在体内吗？”
萧烬摇摇头。
冤魂成形后，有些会继续宿在自己的尸身之中，只偶尔离体而出，这种便可以设法唤出魂魄，用来确认身份，追溯真相。但有些则会主动离体，四处游荡。很不幸，这具尸身属于后者。
这种情况下，想要强行将魂魄召回几乎是不可能的。看来他们只能等她主动找上门来。
林羡渔环顾四周，忽然朗声道：“是你自己找死。”
本就无人敢高声喧哗，又已入夜，四周一片寂静，她又有意抬高了音量，一时十分刺耳。声音一圈圈回荡出去，她几乎立刻便听到远处几户人家猛地拉上窗户的声响。
但却没有她要的那个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不来呢？”
或许是因为夜还不够深，林羡渔在屋顶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夜空的星光，萧烬也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地等待着。
终于等到月上枝头，该来的动静却还是没来，林羡渔又重复了两遍被小二列为禁言的两句话，无果后看向萧烬：“要不你来试试？”
“……”萧烬默了一会儿，道：“是你自己找死。”
林羡渔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虽然早有准备，而且知道他并无恶意，但不得不承认，他面无表情声无波澜地说出这句话，语气中无形的威压还是令人害怕。
与此同时，二人隐隐听闻了一声尖锐地厉啸。
来了！
二人精神一振，齐齐朝发声处看去，便见一道残影飞快地袭来，转瞬便袭到二人身前。
看着那个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几乎完全看不出原本容貌的冤魂，林羡渔心头轻轻一叹。
萧烬已经出手拦下那道冤魂的攻击，交手几次，那冤魂占不到上风，却半点不肯退让，反倒愈发疯狂，简直是鱼死网破的攻法。
林羡渔叹息着道：“谢柔。”
那冤魂的身形似乎停滞了一瞬，随即便又开始攻击，林羡渔提起一口真气，喝道：“谢柔！醒来！”
那冤魂猛地停下，面容呆滞而空洞，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过了一会儿，眼波微动，总算找回些神智。
她茫然看着面前的二人：“你们……”
林羡渔道：“你受苦了。”
她朝谢柔的魂魄伸出手来：“你可愿让我入魂？”
谢柔慢慢伸出手掌，同她的贴在一处，林羡渔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听到耳边一个油腻腻的嗓音：“哟，这不是谢师妹吗？”
她正坐在客来酒楼的大堂里，屋内陈设还算整齐，正是被砸之前的模样。同她说话的那人顶着一脸横肉，说话时浑浊的气息几乎扑到她脸颊，没得令人厌恶。
她抬手抱拳，忍着厌恶客气道：“师兄。”
与她说话的，和那人身后站着的四个，都穿着和她同样的昆仑弟子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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