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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快来帮阿姐看看这身喜服合不合身。”
远处的女子坐在梳妆台前，眉眼弯弯，面容含笑。
她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可即便这般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恹恹病色。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脚边，捧得她像是蕊中花仙。
“……阿姐。”
喻成舟仿若呢喃，怔怔看着那张努力展现出幸福与欣喜的脸。
他神情恍惚，呆呆傻傻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发觉自己并不是一个七岁孩童，顿时脑海闪过一丝清明。
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被女子唤了一声，倏忽间一股莫名的伤感重新浮上心头。
“喻尧，那喜服可试得如何？”
从屋外钻进来一道刻薄的声音，喻成舟悲伤未褪，不禁皱眉看去，只能在微微敞开的窗户缝隙里看到那个令他厌恶的女人不紧不慢往这边而来。
喻尧深吸了口气，笑意盈盈地看着慢慢悠悠走进屋来的人，柔声柔气道：“林小娘，喜服合身。”
话未落下，林氏瞧见屋里还有一人，也不瞧喻尧，只是瞥了喻成舟一眼，不紧不慢地往屋中椅子坐去。抹着艳红唇脂的薄唇扯起刻薄的笑，语带讽刺:“成日只知道往府里跑，你的功课可是做完了？
“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竟让你去给五皇子做伴读。明眼人都知道勋儿最用功，谈吐也大方，偏让你这闷哑巴得了便宜。”
她喋喋不休，仿似有极大不满，语气越发刁难。喻成舟脸色不变，一眼也不瞧她，置若罔闻。
这些责难，从他们亲娘死后，听过不下八百回。林氏威风，着手掌家，自此衣食苛刻，言语侮辱也是常有。而喻父又在朝堂上争斗不休，鲜少关心府内事宜，如此也只能忍气吞声。
“小娘，”喻尧试着打断。她从小被亲娘照拂，可喻成舟三岁不到就没了娘，一直以来和她相依为伴。这四年来数落不断，虽入宫做了皇子伴读，但到底落根在喻府，一旦她嫁出府，留下七岁幼弟多少也会担忧。
可这刚开了个头，林氏哪能罢休，登时不满地瞪她一眼。喻尧话到嘴边，虽也惧怕林氏，可瞧着因幼时营养不良而有些面黄肌瘦的喻成舟，又实在不忍咽下。
“小娘，小舟年幼，自是会有些贪玩，我……”
“有你什么事？！”
林氏耷拉下脸，看向喻尧嫁衣的吊梢眼中涌现怨恨。
转口道：“如今天子赐婚，可让你长了本事，也敢和我顶嘴了。”
“小娘，我没有。”
喻尧辩解，可声音却被林氏盖了过去。
“若非你那该死的娘是长公主，与二皇子成婚的便是我们怜儿。二皇子自小心悦怜儿，要是没有天子赐婚，岂有你的机会。”
她啐道：“当真是老贱人生小贱人，怪不得短命。”
“小娘，你话过了。”
嫁衣下的手紧紧攥着，喻尧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声音中的怨怒让林氏听见。
她可以嫁出去不回来，可小舟逃不了。
但她仍旧还是抱着期望，期望以自己换来喻家安稳，这样小舟的生活至少还能好些。
然而这样尖酸刻薄的话，喻成舟何尝不气。可任他怒意翻涌，身躯却动不了分毫。
这是他现在的身体，行为上却仍是七岁孩童的他。
眼看着喻尧和记忆中一样挨了一巴掌，眼看林氏咒骂离开，眼看他的阿姐红着眼眶却不愿落下一滴泪来……
是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可以改变的。他懦弱，胆小，连一个白眼也惧怕怯弱到不敢动弹。
心口的恨意生出愧疚与自责，耳边忽然回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询问他：
“师兄，你怕它们作甚？左不过一群害人的东西，杀了就是。”
眼前少女红衣猎猎，与一身艳红嫁衣的喻尧身影渐渐重回，然而视线却逐渐模糊。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出声劝阻，可喻尧却只是温柔地笑着。
“傻阿弟，这是天子赐婚，若我不嫁，是违抗皇命，喻家可承担不了我的任性。”
话落，一股巨大的无力与怨恨想要冲破喻成舟的心脉。不知何时，他的周身居然黑气涌现，徐徐环绕。
然而他已看不清周围环境，眼前只有一片迷蒙黑暗，目之所及里唯有一道鲜艳的红色，却又让他深觉遥不可及。
“师兄，弱者可没有求生的权利。”
——
“那是什么东西？”
宫菱指着远处林中逐渐靠近的几抹绿光，又惊又奇。
不知是何时辰，许是天快亮了，林中昏暗却不至于看不清路，但竟起了淡淡薄雾。
才加了一把断枝的火势又大了几分，明黄的火光笼罩着他们，可不知怎的，突然从头上枝丛间落下一小堆积雪将火扑灭。
周身暗色涌来，霎时间冷了一个度。宫菱小小惊叹，还在可惜那堆连火星子都瞧不见的黑灰，阿年却似有所觉，目光平静地看向云香虚握着的手。
手心里隐约看得到淡淡铜光。
云香凝神朝宫菱所指的方向望着。此刻雾气朦胧，那绿光已经看不清晰，宫菱也顺势往那边伸脖探看，可却是什么也没看见了，不禁怀疑是否看错。
三人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能听见混合的呼吸声细微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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