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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一切真相之后，站在熟悉的，呆过一段时间的庭院中，被不算热的日光照耀着，松下清水望着面前没什么表情，似乎大概比她年纪小，又或者只是因为她死时年轻而一直保持这样外貌的贺茂奈奈，沉默了。
她能感同身受，却又其实还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她会是现在这样。
可这终究是贺茂奈奈一个人的事情，她们虽然同为鬼怪，但在本质上大概是不一样的，松下清水也许不应该去问更多。
也大概是不能留在这里的。
她想到了之前某个夜晚，生死一瞬的那一刻，不禁坚定了这个信念。
尽管她已经变成鬼，可她还是想再活下去，活在人间，而不是说不准在某个夜晚就被不知容貌的，贺茂奈奈的兄长杀死。
可如果不留在这里，她又不能回到故乡，她又该去哪儿呢？
正当松下清水思索时，贺茂奈奈已经从那些很少出现在她心中的多愁善感抹去，她眨了眨漆黑的眼瞳，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有什么可以做的，一般成为鬼的人都会做什么——”松下清水说着，却一顿，大约是在此刻想起了某些早流传在民间的传说了，她立刻下了决心，“我要去杀光杀了我的土匪，然后，再杀很多恶人。”
说着，她看贺茂奈奈依旧没什么表情，没什么变化的一张脸，盯着她无波的视线，满腔自信莫名熄了火，她自己又不确定起来，讷讷地问：“可以吗？”
贺茂奈奈歪了歪头，她的脾气让她很少委婉，如今也是如此，她皱了一下眉头，丝毫不怜悯松下清水是个才死了的年轻女鬼，也不体谅她迫切想要证明自己活在世上的价值的心，她直白，直白地说出人变成鬼之后依旧在的实力论。
“不是人一旦变成鬼就可以杀人的，如果生前不够呛，那就要要靠足够的怨恨积累实力，显然，你的恨还不够多。”
她这么说，然后看见松下清水一下失落了起来。
她见过很多人因为实力不够而失落的样子，多到她都厌烦了，她之前向来嗤之以鼻，而今也许是因为稍微有些同病相怜，竟然愿意为对方稍微想想了。
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贺茂奈奈抬手，把自己的，她一直随身带着，直到死亡变成现在这样也一直跟随着她的那把折扇给了她。
“你带着它吧。”
她顿了顿，在说话的此刻，松下清水看见贺茂奈奈脸上难得的，露出恨骄傲，恣肆的笑来，并从这笑中隐约窥见她活着时，曾拥有过的，真正意气风发的时光。
“我不用它也很强。”
她听见贺茂奈奈说。
于是，松下清水不禁想，到底是谁能够杀死这样的人。
*
在告别之前，松下清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大概有预感这是自己和贺茂奈奈见的最后一面了，日后就算有事，她也没有什么资格再来叨扰她了，于是在最后这一刻，她明明已经跨出门槛，却又回身，冲还注视着她的贺茂奈奈坦白。
“其实那天我见到了你哥哥，不过我没有见到他的样子，我背对着他，他掐住了我的脖子想杀我，但最终放过我了，说‘算了，要是再死了，她肯定……’这样的话。”
松下清水踌躇，犹豫，窘迫着复述了一遍当时发生的一切，可在她意料之外，却也可以说是意料之中，贺茂奈奈没有露出任何责怪的神色。
她只是为宿傩说的那句话惊诧了一瞬，而后说：“我知道那天他见过你，因为我发现我布在你房间的结界被打破了……而且，他其实不是我哥哥。”
“那他是谁？是你的爱人吗？”
疑惑，让松下清水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发问，在她印象中，男女，尽管是已经变成鬼的男女这样住在无人烟的宅子里，不是亲属，就该是爱人了。
可是贺茂奈奈这次却狠狠皱起了眉头，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退后了一步，松下清水从没看见她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好像之前她脸上一直带着的面具被打碎了，露出了真实的，还鲜活着的，没有随着身体一起死去的灵魂似的。
而后，松下清水听见她说：“……是杀了我的人。”
“我和他的生命绑定在一起，我杀不了他，他没死，我大概也死不了。”
贺茂奈奈顿了顿，在这一顿中，她脸上的那些厌恶尽数消失了，又恢复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是松下清水大概明白了，贺茂奈奈的面无表情只是因为她在她心中无足轻重，一旦遇上她在意的，即便只是在对话中提及，她的这些气定神闲便会烟消云散。
于是，为这清晰地，浓烈的情感，松下清水自然而然地询问：“那你一定很恨他吧？”
“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很强，难道不是因为恨才这么强的吗？”
望着松下清水的脸，贺茂奈奈顿了一下，而后，听见她自己说：“我恨他，可我没有因为恨他变强。”
……
为什么呢？
她不人不鬼，半人半鬼，不会再长大，永远停在死的那一刻，灵力永不枯竭，无法靠成长、练习或者爱恨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永远这么强，永远这么弱，若是一直这样就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她的□□一直维持不变，可精神却在衰弱。
为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
送走了松下清水没有几天，两面宿傩又来到了这个宅院，他似乎感知到了贺茂奈奈逐渐虚弱的身体，这几次已经不再遵循一周一来的规律，而是随心似的，想来就来。
大概是他那贺茂奈奈还不清楚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他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错。
彼时披着披风的她正坐在廊上被她搬到这里的桌前，她视线被顶上的屋檐遮住一半，剩下的一半让她也能很清楚地看见月亮，在月光的照耀下，她不觉得孤独，不觉得无聊，桌上铺开的纸上被她随意上还算看的过去的画，可是，贺茂奈奈始终觉得，月色的美是无法用笔画出来的。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再多加缀笔，还是到此为止不必画蛇添足时，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到来的声音响起。
“这样就很好。”
她听见宿傩说。
在她想回眸顶嘴回去，告诉他她的画不需要他来评判，甚至要赌气多在上面画几笔的时候，她突然恍然似的意识到，她已经习惯了。
习惯两面宿傩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和平地和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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