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季权是被外院突然炸响的炮竹声给吵醒的。
还没等他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隔着回廊上一排翠竹,又嘈杂吵闹地响起了欢庆的锣鼓。伴随着一串细碎的脚步,窗外黄鸟惊飞、柳枝微动。
来人气喘吁吁,走到季权的门前顿了一顿,这才用透着十二万分喜的声音开口道:“公子、公子大喜!公子大喜!”
听这人声音,似是季爰献的心腹杨连。
他比季权大上十来岁,模样虽生得周正,却是个心狠手辣的笑面虎。将来,季家覆灭,可少不了这人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一份功。
杨连在此,那季爰献便没走。
想起从前季府冷冷清清的模样,再念及三年未归的家主,季权揉着额角冷笑一声,翻身下地洗漱好后,才懒懒地应了门。
小玄寅起得早,季权醒来时身边的被褥已凉。
想着那小萝卜头穿过九曲桥、披着一身朝露到合鑫斋认真念书的模样,季权的心里塌下去一大块儿,嘴角都微微翘了翘。
亏得杨连进来便五体投地跪下,没见着季权脸上这温柔的笑。
“公子大才,昨日高中金科状元、得赐宴宫中!今日宫里又来了人,说带着封官圣旨,要请您去接旨呢!”
季权皱了皱眉:封官圣旨?
按旧制,殿试三鼎甲于放榜后六七日授官尚书府,其余二甲进士逾月封官。
如今圣旨这般急不可待,只怕不是好事儿。
想了想,季权先打发了杨连,而后便要自己的小厮速上城外去寻韩方海。
今日已是三月廿一,若他没记差的话——
天岁十年的这场瘟疫来得极快,且不出十日肆虐京畿。
来不及入殓的尸首一气儿从崇天门外大街排到了南城口,路上半个行人也无,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院内也只见仆役们匆匆蒙着白布洒醋涤尘。
城外焚烧病畜、死畜的黑烟几乎将整个京城的天遮蔽,正盛的春日里,竟无半点人声犬吠,偌大的皇城,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座遭了咒的死城。
早则三月廿四、五,迟些四月初。
这场瘟疫始终要来,且与鲁郡蝗灾遥相呼应:流民激增,盗匪横行。
高中状元何如,他不打算在京中久候。
一则凌玄寅的身份不好隐瞒,二则三山之乱在即,他须先救下了祖父和母亲。所以无论皇帝给他什么官职,他都会想办法请辞。
请辞的由头他早已想好,但这时也不能露了任何破绽,叫心思活络的小人看出什么。
披上罩银镶边的外衫,季权来到前厅,从无半点人气的屋子现在被大红彩绸扎着的箱子堆了个严实,喜上眉梢的季爰献坐在上堂上,满脸堆笑地同那太监在攀谈着什么。
宓氏面色淡淡,只是在看见季权的时候,微微笑了笑。
今日来的,是宣政殿的首领太监。
这人身份地位不如黄公公,但也是内廷的红人。季权上前同他拜了礼,几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太监便清了清嗓子宣旨。
前头左不过说的是季权才华横溢,皇帝惊为天人云云,最后,太监却传旨,说皇帝赞赏季权家世、文章和为人,特封为御史台正三品右员外郎,三日后便可赴任。
这圣旨,莫说季爰献和宓氏,就连季权这个重生九次的,都有些呆愣。
“季公子……哦,该说季大人,还不快领旨谢恩?”
太监笑着提点了一句,轻轻将圣旨放到了季权的手上。
一边谢恩,季权心里却默默揪了起来。
锦朝有史以来,可从没有哪个状元得封这样高品的官职。旁人看起来是天大的喜讯和恩赐,于季家、宓家来说,却并不简单。
眯了眯眼睛,季权收敛了面上的表情谢过了那太监,又送了好些东西给他,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榜眼和探花的境况。
在得知另外两位的官职还在吏部中商议后,季权便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皇帝就对平昌将军府动了杀心。
即便将来没有三山之乱,只怕皇帝也要想办法让平昌将军府的力量归入皇室。季爰献在建兴廷击案后,为官做人除了外室的事儿外滴水不漏。
想要覆灭平昌,就得从季权这里下手。
抿了抿嘴,原来当年他被迫离京,不仅是颜氏的小动,更关键在皇帝的疑心。
早慧又有军队支持的新臣,皇帝想必用着不太顺手。
季权只好陪着父母先应承这位宫里的太监,之后再从长计议。
而“早早去念书”的凌玄寅,此刻正悄悄看着季府厅房上发生的一切,不巧却看见了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从大厅往外面走。
凌玄寅:这人谁?
系统很快把资料调出来给凌玄寅看,而后凌玄寅拧了拧眉毛,就毫不犹豫地要系统跟踪了对方。
然后他和系统一起看着这人出了季府,熟门熟路七拐八弯地摸进了——颜氏的外宅。
春日尚早,阳光正好。
颜氏虽在外宅,但吃穿度用也与一般夫人无二,此刻正是好眠。而伺候她洗漱的小婢刚刚开始烧水,院内的仆役们也才准备洒扫。
外宅的管事应门见来人,惊呼了一声:“杨爷?”
“看好门窗还有少爷,”杨连急急吩咐一句,便直接推门进入了颜氏的闺房,“小盈快起!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颜氏表字小盈,单名一个夕字。
这会儿半梦半醒间,听见杨连的声音,颜氏便哼哼一声嗔道:“别弄!叫爷看见不好!”
杨连脸上露了个猥琐笑容,扑上去偷了个香,凑在颜氏耳畔调笑道:“你的爷这会儿在伺候那凶婆娘哩,可没空理会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
颜氏被他弄得浑身一酥,翻身起来就拽住了杨连的手,一双杏眸似怒还嗔地眨了眨:“讨厌,做什么非提那老女人,平白给我气受。”
“不是我要提,是那老女人的儿子逼得我不得不在小盈你面前提。”
老女人的儿子?
颜氏一愣,沉下了脸:“季权封了什么官?修撰还是编修。”
偏杨连还坏心地摇了摇头,搂了颜氏的腰仰着脸:“想知道啊?香一个爷就告诉你。”
“呿——”颜氏瞧不上地拧了杨连一把:“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凑过去给了杨连所求。杨连也不嫌弃她敷衍,一五一十将季权这几天的经历都给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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