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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微雨,早春夜来风疾起。
开春闱这日,正好下了一夜的雨,淅沥的春雨将早发的桃杏打落在地,地上的青草和沿街一树儿的杨柳也都被染成如墨的深绿。
伴随着晨光熹微,从京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的举子,踏着落红满地、迎着初春的新绿,全部汇聚到了明德楼附近。
二月初九,麒麟日,宜修造祈福、祭祀筑堤。
会试的贡院建于永宁年间,历百余年风霜犹自挺立。贝联珠贯的号舍一字排开,不论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寒门子弟,都需验身领号,自己提着、背着考篮对号入座。
十米高的棘闱将场内外彻底隔绝开来,四角的岗楼上驻守着官兵,将考生串联弊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百里见方的贡院中心,三层高、四方飞檐的明德楼巍然屹立。
“明德”二字取自《大学》,楼上四面皆开了敞亮的大窗户,可将整个贡院尽收眼底。楼底四面八扇屏,写尽了青云直上、连中三元、鹏程万里、状元及第的吉祥语句。
站在明德楼上,主考可尽观考场百态、行监考之权。同时,也方便鸣钟鼓以宣布开考和闭卷停笔。
今日春闱的主考官是纳言阁右纳言沈君榭,沈家也是京城的高门望族,当朝宰相便出自沈家。因前朝旧事的关系,沈家的势力并非如龚家那样外露于朝野。
季权没像其他举人那样着急往前去挤一个靠前号牌,他对这场会试没多在意。重生九次让他将题目早早烂熟于心,而且要如何答、答成什么模样会得到什么样的位次,他都早有计议。
龚家显然很重视对年轻一辈儿的教育,就在季权跟小厮站着人群里排队的时候,龚宏、龚正两兄弟就由家里长辈亲自驾马车送来,准备的考篮也比季权他们的更为精致。
季权同龚宏不算十分熟悉,毕竟龚宏比他们大、又被长辈寄予厚望,所以平日里就显得有些严肃而寡言少语。但龚正不同,这小家伙虽与季权同岁,但摆明了就是个被溺爱的“家中小儿”。
龚宏还在听家中长辈的嘱托时,龚正就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抓耳挠腮地东张西望了一阵,看见季权,当即高兴地挥挥手:“黄华——!”
黄华是季权的字,取《尔雅.释草》解,有《周礼》“九合之弓、角与杆权”的平衡之意。
看着小猴子一般的龚正,季权心下好笑,面上还是冲龚正挥了挥手。
然后这小子丢下自家大哥就一溜烟儿跑了,全不把长辈的谆谆教导听在耳里。看着没规矩,偏偏是受宠的表现。龚宏和马车上的龚家长辈摇摇头,也都没计较什么。
“黄华!你怎么来这么晚,排到你进去还要等好久呢!”
“你们这会儿才来,难道不算晚?”
“嘿嘿,”龚正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羞赧的表情:“黄华你可别给我说漏了啊,不然我表哥非打死我不可。”
季权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左顾右盼一番后,龚正才神神秘秘地凑近季权耳边道:“今、今日的主考不是小沈大人吗?他、他女儿不就是我表嫂,所以就、就……给我们偷偷留了号。”
季权笑,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龚家家族庞大,和沈家有些姻亲关系不足为奇。况且领个牌号而已,又不是透题弊。
大约是龚家把龚正这小子教得太乖了,说完之后龚正自己脸上先红透了,一副涉世未深、仿佛拿了路边无主野果不敢吃的傻样儿。
“行了,多大的事儿?”
季权拍了龚正的脑袋一把,“你快些进去吧,别辜负了长辈的期许。”
“那、那黄华我先走了。”
龚正期期艾艾地磨蹭了一会儿,才蹬蹬蹬跑回龚宏身边,接过了考篮跟着几个内场的人从小门悄悄进去。
被龚正这么一闹,原本漫长的等待时间倒也变快了些。
没多久,就轮到了季权拿号。号舍的位置不前不后,倒离明德楼有些近,接过小厮手中重重的考篮、嘱咐小厮回家要好好照顾凌玄寅后,季权就步入了贡院。
会试共有三场,季权同龚家兄弟都应第一场,齐永顺抽中第二场,需得再过三日、十二日上来参加考试。
文、诗和策问季权都早有准备,所以不同于旁人的急躁或紧张,他始终心平静气地坐在属于自己的号舍内,偶尔写上两句,然后啃些干粮。
晨昏交替,日升月落,转眼三日过去。
这三日中,初十日夜里下了一场暴雨。雨水几乎将号舍中间的小道儿给淹没成河,疾风骤雨扑得各间号舍分发的烛火明明灭灭,不少考生躁动喧哗、纷纷发出了愤怒和抱怨的声音。
而春雨微凉,随之而来的气温骤降更让举子们叫苦不迭。
今岁是个暖冬,不少上京赶考的举子没有带够衣衫。而国子监的监生并京中子弟们,多半早早脱去了冬衣,根本没做抵御这场倒春寒的准备。
所以有的举子根本没能答完题,就已经发了高热、叫人抬了出去。
看着同场的考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整个贡院的气氛顿时凝重下来,紧张中更平添了许多压抑。
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季权干脆灭了蜡烛站起身和衣而卧。五言八韵诗和四书文他都已经答完了,策问就算写得再差,也绝无落榜之可能。
今年的策问论的是严刑峻法与仁君的关系,季权本准备了一套可以斩获前三的说议,但看到龚家兄弟如此大的阵仗,想了想,他还是随手写了个不太出挑的答案。
反正他都要离开京城,太优秀反而惹人注意。
当今皇帝凌燮康天生多疑,经过前朝那些事儿后,对朝臣更是处处防备小心。比如对待平昌将军府的态度,这么九世可见一般。
倒不如此时藏拙,将来也好抽身。
所以季权和衣而卧,在百来间号舍中,早早熄了灯。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全落在了明德楼二层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眼中,他若有深意地看了看那间黑黑的小屋,然后微微一笑、似有所悟。
再一日雨过天晴,天蒙蒙亮时,贡院外就有了人响。
应第二场的考生们早早到了,站在季权他们三日前等候的小门处排队等号。而贡院内不少考生还在挑灯疾书,抓紧最后的时间答。
明德楼上诸考官看着时辰差不多,在问过了主考的意思后,鸣铜锣、敲戒鼓,差役们便从号舍两头收缴卷子。
往往这时候,就是贡院中最混乱、吵闹的时候。举子们此起彼伏地哭天抢地,身子差些的在不断呕吐,严重的甚至出号舍没两步就晕倒在地。
寒窗十年,种种艰辛。
那些没答完的举子承不住打击,被差役们架起来的时候宛若疯癫,红着眼睛死死捏着纸笔,张牙舞爪地还想再写些什么。
三天考试,多少人要褪一层皮。
比起旁人受尽折磨、历经生死,季权始终显得淡定从容,收拾好考篮后,不疾不徐地朝东面出口走。
祖宗规矩,贡院皆南北向立,东西各开一门。三场考试的举子皆从西口入而东门出,棘闱也在东边留出了一个渐渐展开的阙口,颇有“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的意境。
待棘围的高墙彻底降低,便有一座双虹桥。桥上铭刻着“一路连科”、“青云直上”等吉祥纹络,桥下是一汪宽约十余米的清水池,跨过这座桥出东门后便算结束了会试。
季权走的不早,但他是靠自己力量慢慢走出来的。不想旁人若有所思走走停停,或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还在议论考题。
他不疾不徐地走着,也不看贡院里头对于众人来说还算新奇的风景,直接走出了门口,却看见了门口等待的大批人群——
京中但凡有脸面的人家,都派了家仆和马车来接。重视些的,甚至父母家人亲自到场,一个个巴巴地站在东门外的一小片空地上,引颈翘首以盼。
宓氏似乎没来,季爰献更是不可能来。
季权看了两眼似乎没看见自己的家人,也没太在意,自己背着考篮就准备往外头走。没走两步却被人拦住,对方是个他认不得的中年人,对他笑眯眯的极为面善:
“季家公子,不知可否借用您片刻,我家老爷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你家老爷?”
没等季权闹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人身后就出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他满头银发、鹤发童颜,微胖的脸庞上堆着如同弥勒佛般慈善的笑容,身上一件赭色袍子,虽然颜色低调,但那些绣纹却是苏湖地区少有的名品。
眨了眨眼睛,季权当然认得这位老人,他当即掀了袍子欲拜。
“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多礼!”
老人连忙将季权扶住,“你又不是朝廷中人,学那些劳什子繁文缛节甚,我看你平日里同兹德、射候交好,便随他们一样,叫我一声爷爷吧。”
想了想,季权恭顺地低头,叫了一声“龚爷爷”。
老人捋着白色的胡须笑了笑,点点头似乎挺高兴,他拍了拍季权的肩膀道:“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季家小子,你是好样儿的。”
这话听得季权摸不着头脑,老人却带着点狡黠将他偷偷跑上了明德楼的事情告诉了季权,还说他看见了季权在风雨夜直接睡觉的事情,闹得季权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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