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合宿过后，水树葵就再也没见过阿凉。
她不知道少女心中是怎么想的，但她始终无法平静地站到那个人面前，即使是说出一句最简单不过的问候。
她知道那场闹剧最后是由少女投海被救为终结，也知道那个救了少女的人就是她的表哥。可非常奇怪，明明一开始还是她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但现在只要一看到他们的名字并列在一块，她的心里就无法控制地会产生种种负面情绪。
就好似水树葵已经变得不再是水树葵，她茫然地沿着少女走过的轨迹一路追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路途有没有尽头、何处是尽头。她一面犹豫着不肯明白自己的心意，一面又渴望那个人能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
该往前吗？
能往前吗？
只要往前，就能让蠢蠢欲动的内心得到满足吗？
周围晃荡走着的都是翘课出来玩的人，他们不是她的同类，却是最好的保护色。从乖巧听话的绩优生到叛逆堕落的绩优生，因为家庭背景，校方不会对她做什么，而这些围着她的人就更加不会了。
想要得到或许很难，可急速坠落却非常简单。
当差距越来越大的时候，连“假装不想要”这个命题都可以得到实现吧。她抖出一根烟夹在指尖，附和着身边人小心的应承，心情却愈发糟糕了。
“喂，那边那个人不会是凛彻凉吧？”
“诶？哪里哪里？”
“就跟那个高个子男生站在一起，背对我们的！”
“真的假的？但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公主殿下’也会逃课吗？”
“据说去了青学就这样了，不过成绩还是一样的好。青学的论坛都炸了几次了，说什么现在这样更有魅力了之类的。”
“不会吧……”
原本一直垂落的头发被束成了马尾，白菜装校服穿在她身上只显得窈窕与清纯。仅仅一个背影而已，她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
关于少女的情报，她是不缺的。甚至可以说除了池田澄音外，她是最了解阿凉的人了。第一次动用这个姓氏背后的力量，心甘情愿地赌上所有自由，让一切叛逆都变得有迹可循，她默默地等待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坦白地说出那句告白。
连池田都不愿意继续伪装下去了，她冷眼看着她们出双入对的，心里不知是该为自己还是为池田感到悲哀。
“我先走了。”
眼看那两人就要走出她的视线范围，水树丢下一句告别就匆匆追上去。她懒得去想其他人的看法，直接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缀在他们身后。下午一点多的阳光依然毒辣，无风的天气让许多人都躲进有空调的店里，街道上也多是撑着伞的行人。
明明很不应景，她却突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一个词语。而游离在废墟之上的躯壳也好似找到了归宿一般，只是这样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她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
岁月静好啊……
不管水树葵怎么想，与手冢国光漫无目的走了一段路的阿凉此刻却是不愉快的。她知道自己翘掉了两天的课大概会有些麻烦，可没想到老师还没说什么，就被这个学生会长言辞犀利地批评了一顿。
如果放在以前，她也许还会敷衍一二，但现在嘛——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阿凉停下脚步，语气中的不耐即使看不到她的神情也能察觉，“我已经拿到假条了，这不算无故翘课吧？”
“你没有生病。”
“事假。”
“你也没有事。”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少女终于舍得转身迎上他的目光，“你一直跟着我，我当然不方便去办我的事。话说回来，会长大人您自己请好假了吗？”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她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汗意而更显清爽。扎起的头发衬得她看起来十分娇小，就如同他新年在外祖家抱过的那个人偶娃娃一样。可她脸上明显是比拒绝更疏离的神态，紧抿的嘴唇也在暗示她的忍耐快到极限。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自从上周她跟不二回家拜访之后，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弓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嗯，我送你回家吧。”
尽量放缓语调，手冢揣摩着她的神情说道，“不二也拜托我好好地保护你。”
本来提起不二也只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备，没想到这个名字却像是戳到了她的痛处似的，不仅没让她放松反而更竖起满身的刺。
“保护？”
阿凉先是轻声重复了一遍，接着轻笑着摇头，“他说什么你都信吗？”
没等他回答，少女突然向前一步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而后她伸手覆上他的脸颊，“手冢君，你知道当一个男孩子说出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吗？”
这个距离太近了。
他犹豫着想后退，但因为少女的手轻柔地贴在脸颊处，倒很让他为难。从他的角度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到她如素瓷般细腻白皙的肌肤，也能看到她衣领下若隐若现的——
手冢国光，你在想什么！
他猛得退后了几步，闭上眼缓了缓情绪，这才平复了气息，“别闹了。”
没有疑问，也没有嘲笑。
少女还是站在原地，只是她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方手帕轻轻地将刚才与他相触的手掌擦拭干净。与他的狼狈相比，她显然驾轻就熟、毫无杂念。
手冢皱起了眉，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她重新抬头道，“你喜欢我吗？”
大约是他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少女弯了眉眼，“抱歉，应该换个说法的。——你希望我喜欢你吗？”
“你……”
阿凉又逼近了一步，并且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踮脚摘下了他的眼镜，“手冢君，再靠近我的话，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她的手臂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他们的距离更近了，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她的声音带着戏谑又十足冷漠，眼角眉梢似乎还有笑意，却刺得人心头微痛。
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冷静与控制力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他僵硬着身体不知该如何，眼前的少女却将眼镜又放回到了他的手心，并且没再多说一句就径直离开了。
比烈日更夺目，比深海更冰冷。
她就像云端之上睥睨世间的神，不懂爱，没有爱。世人倾尽全力不过为得她垂眼一瞥，她却置之度外地拒绝一切。
矛盾得让人想一探究竟，又危险得让人无法停止渴求。
手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个空间里不断被放大，僵立了片刻，他还是拿出手机按下了那个号码。
总算重获自由身的阿凉肚子继续朝前走着，这条道路两旁有许多店面，小女孩喜欢的饰品店、男孩子热衷的体育用品店、人气爆棚的小吃店……但她对这些都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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