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沦落处,一场命定之决于此上演,起始的自是轰烈,结束的却也悄然。
正邪一战,纵使九州毕见;生死两分,不过黄沙血染。败者尘烟已去,胜者倚剑而叹。鹬蚌相争,一死一伤,却不知渔翁已现……
止战之印锁时之能刚刚解除,一名紫衣蒙面人便缓缓步上山顶。“哎呀,不曾想睥睨天下的永岁飘零也会有如此惨亏之日。”
来人摇了摇头,看似惋惜,但在面巾之下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嘴角。见到昔日追杀自己的强敌落得这般重伤下场,他岂能不开怀大笑。
殢无伤未动。适才为了能一剑夺取天之厉的性命,他腰腹被云戟伤得更重,如今他虽夺时了邪九世,真气却已随入道之剑耗尽,还能立身山巅不过是依靠心中傲气支撑,岂可再添一战?所以他只是冷冷一言:“藏头露尾,遮掩不了你眼中污浊;紫色华服,更不堪你卑鄙之心消磨。”
“哈哈,无衣师尹拖亲友入局,可谓眼相污浊?疏楼龙宿谋嗜血之身,岂不心中卑鄙?”
剑者啊剑者,吾不过身着与你好友同色之紫衣便引来你的指责,汝未免也太双标了一点。
“无衣师尹不惜己身,所求乃是慈光永耀。疏楼龙宿或谋永生,肩负却是诛神卫道。”
殢无伤鲜血长流,目光却是冷漠至极,“至于你,骚扰意琦行,勾结血傀师,教坏绮罗生,你有何面目与他二人相提并论?”
亲眼目睹大型双标现场,紫衣人各种不服:剑者你对无衣师尹和疏楼龙宿的赞誉也就算了,为什么评价到吾这里连画风都不同了啊?
什么叫骚扰意琦行啊?说得好像吾对意琦行有意思似的!什么叫勾结血傀师啊?说得好像吾和血傀师有一腿似的!什么叫教坏绮罗生啊?……好吧,吾确实对绮罗生有点想法,但吾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实施呢吗,吾和绮罗生加起来都没见几回面,拿什么教坏他啊!
殢无伤:绮罗生居然知道你出版的小黄文的名字,这还不算你教坏他?!
呃,算是算啦,不过……紫衣人沉默了一下:当初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追杀吾的吧?
殢无伤点了点头。
紫衣人,或者该被称呼为掉了马甲的策梦侯清都无我,简直想要撞墙!你居然就因为这种小事追杀了吾几千里路?吾还以为是吾杀了兽花老者的事情被你知道了你要找吾报仇呢,吓得吾好几年都不敢见绮罗生,还和某只大虫子联手,派了一堆花脸杀手参与十方围杀打算干掉你……结果你的理由就是一本小黄文?!
你早说啊,你早说的话,打死我我都不会告诉绮罗生我笔名是东陵不笑生!
策梦侯捂住了胸口,他觉得他的心脏仿佛遭到了八部龙神火暴击,顺便还加上了十二神天守。他默默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山壁,他觉得再看殢无伤一眼他就想要动手补刀捅死剑者了!
……是的,策梦侯到此,不是为了杀殢无伤而来。
当初,清都无我与血傀师结盟,只是为了借助道师信息灵通之能集齐奇花八部功法罢了,双方不过是互相算计,各得其利而已。妖绘天华以身殉花之后,情蛮花便被血傀师藏了起来,为了得到此花,策梦侯不惜配合血傀师,以兽花根底袭击了意琦行断其名锋,截杀了云沧海嫁祸绮罗生,但没想到血傀师这次竟是得寸进尺,让他去杀决战后伤重的殢无伤。哈,道师还真当他不知晓殢无伤的过往吗?重伤的剑者要是这么好杀,弃天帝就不会被捅回天上了!
策梦侯冷哼一声,如今神花部、灵花部遭血傀师杀戮,欲花部、劫花部、怪花部被他灭口,兽花部功法绮罗生已然相送,他又从缺心眼的迷眼乾闼口中套出了血傀师将情蛮花藏在了天涯沦落处山壁之中的消息,八部功法已然集齐,谁还会听血傀师的指令与剑者过不去?
……毕竟,最好的盟友便是死去的盟友。若不留下殢无伤的性命以杀了血傀师,他清都无我截杀奇花八部之人的污浊过往又该如何掩藏呢?过河拆桥才是反派本色啊,血傀师再狡猾又怎么样,还不是他手中一枚弃子?
越想越得意,策梦侯一掌打破了山壁,便要取走内中情蛮花。却不料这盛开的花朵突然绽放出血色红光,竟反而吸纳起了他的气血!
起初时,梦花部之主并不在意,毕竟情蛮花乃血肉之花,如今开放未至极处,自动吸纳周围气血也是寻常。但渐渐的,他发现不对了,情蛮花一边吸纳他的气血,一边却弥漫出浓烈的血腥气味,这腥甜的红雾越飘越远,竟引来了无边无际的赤红异虫。
飞虫过处,鸟兽化骨,寸草不生。消息还算灵通的策梦侯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个符合这般特征的异虫之名——红潮!
这可是连天佛原乡都无法力敌,逼得楼至韦驮诛杀厉族又舍弃半身气血铸造忏罪之墙才能勉强拦住的虫海啊!这玩意不是在中阴界吗,为什么会现身苦境,还被情蛮花气息引来天涯沦落处?就算忏罪之墙塌了,这飞虫也不该来得这般快啊?!
策梦侯来不及多加思考,抓起情蛮花便想脱逃。但红潮来袭遮天蔽日,整座山峰都被虫海围困当中,哪里有他脱身之径?若是抛下情蛮花这吸引红潮之物独自逃走,他或许还有求生之机,但练成八品神通已成为他此生执念,如今希望就在眼前,他岂能放弃得了?
进无可进之路,退无可退之途,到得此时,策梦侯怎能还不知他被血傀师算计了。为什么情蛮花被藏在了天涯沦落处?正是这道师算准了策梦侯心系八品神通,一刻都等待不得,定会在止战之印停下的第一时间来此处寻找情蛮花。而情蛮花吸纳血气,便会释放血腥之味,吸引了一早就被放出中阴界的红潮聚集而来。如此这般,这天涯沦落处便成为了虫海绝境,不但要夺了永岁飘零的性命,连他清都无我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好好好,若吾当真选择去杀殢无伤,怕是非得与剑者同归于尽不可。便是吾不杀殢无伤,汝也要用红潮取吾二人性命。策梦侯咬了咬牙,兔死狗烹,一石二鸟,血傀师你果然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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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毒吗?身在横山之巅的血傀师冷冷一笑,这红潮虫海便是他的第三计亡命之策了。
乱心性在前,钝剑锋在后,但想要杀永岁飘零,这般手段还称不上万无一失。因为剑者能屡屡绝处逢生,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优势,那就是——天命不绝!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先天之命应乾卦而立,其特性便是强健,越想元亨利贞越是难逃命数,非要不屈不挠才能天命不绝。殢无伤性情之中隐含着对自身的轻视和对天道的反抗,而这偏偏应了乾卦的强健之意。遇难不惧难,遇死不畏死,正合了乾卦卜辞“或跃在渊,无咎”,进则飞龙在天,退也见龙在田,纵使一时亢龙有悔,亦盈不可久也。
如此剑者,便是逆天而行又失却神元,遭逢十方围杀尚且命不该绝。因此想要杀殢无伤,必须断绝他所有生路,不能给他留下任何逃脱之法。而且,殢无伤体内有长生珠护体,难有致命之伤,因此必须除却剑者全身血肉,才能保证这人彻底死绝。这么算来,这世上还有比红潮更好的杀剑者的手段吗?
至于这异虫的来历嘛。中阴界宙王野心太大,当初之所以没有放红潮入苦境,不过是畏惧天之佛和殢无伤的武力而已。现在楼至韦驮卸下佛乡职责,云游无踪,殢无伤身陷天罗地网,再无生路,他又提出愿意破解宙王体内的太羽极掌之伤,自是轻易骗得这野心家在夜半时分自无相经纬放红潮入苦境。现在红潮受情蛮花吸引,已尽数汇聚天涯沦落处,他便不信殢无伤这还不死!
齐烟九点沉静片刻,一双眼眸首见悲悯之色。他确实失算了,他未算到血傀师会卑鄙至此,更算不到宙王会无耻若斯!虫海过处,生灵涂炭,红潮进入苦境,便是夜半而入,又有情蛮花吸引,也不知在沿途悄然夺去多少生民性命……这万千百姓何辜啊!
生民在世,不过蝼蚁。已得永生的道师岂会在意一众蝼蚁是活了一刻还是百年?他望着愤恨的天踦爵,以为这多智的少年人是在哀恸殢无伤的死亡,忍不住仰天而笑。无论如何,这一局终是他赢了……
然而血傀师刚笑了两声,便被天踦爵的话语打断了。
“天意啊。”
他听到双目微阖的少年如是说道:“你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于不顾,这等逆天之举如何能取永岁飘零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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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沦落处,血月映红潮。
受血肉之花吸引,漫天虫海尽数向山巅涌来。急急急,危危危,眼见殢无伤和策梦侯将死于血傀师的一石二鸟之计,在此危机时刻,竟有两人穿过了红潮,飞身跃上了山顶!
“黑色十九,魔皇质辛。”
殢无伤一怔,你们怎会来此?
伤势未愈的二人会出现在这里,原因其实很简单。目前苦境正道匮乏,退隐的退隐,重伤的重伤,天踦爵手中实在无人可用了。
素还真固然喜欢拖前辈下水,但身处天命漩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命未至便强行入世的后果。所以,对于那些好不容易脱出命数能够退隐自保的前辈和好友,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在不忍招他们再涉红尘。可是这样一来,正道人手难免捉襟见肘。为救绮罗生,他连秦假仙这种战五渣都派上场了,又要找何人来为剑者掠阵?
……貌似只剩下缎君衡一家了……
尽管派一家“老弱病残”到决战之地接应殢无伤有点不人道,但谁也没有想到,正是天踦爵这没办法的办法破了血傀师的布局。要知道这天下间唯二能穿越红潮不被噬咬的正是缎君衡的这两名义子啊!
质辛刚到山巅,便见到了重伤的剑者,连忙冲过去搀扶,“三爹,你没事吧。”
殢无伤身体一晃,要不是魔皇扶着,差点没摔倒。即鹿,你到底教了你义子什么东西?三爹是个什么鬼称呼!
“义母教导吾说,吾能存活于世,靠的是爹亲楼至韦驮的佛元,二爹缎君衡的灵力,三爹你的剑意,和四爹绮罗生的内力,所以吾应该尊你们为生身之父。”
质辛一本正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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