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兵队总督养病的期间,幕府那边并不太平。
入秋之后,幕府官员遭不明人士刺杀的案件不止一起。虽然和宽政扫荡时期无法比拟,这久违的血腥却已足以引起不少人的警惕和恐慌。
为避免降低幕府威信,对民众的消息被全面封锁。鹤子在听说这件事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德川定定又妖了。
第一具尸体在暗巷中被发现时,鬼兵队总督在“养病”。第二个倒霉鬼在回府的路上于轿中遭到刺杀时,鬼兵队总督还是在“养病”。待第三个幕府官员被人发现暴毙于家中时,鬼兵队总督依然在“养病”。一桥派那边的人来了几次,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就被请回去了。
“那个,我说啊,”
炖得糯软的白舞茸粥散发着热气,米粒和鲜美的高汤按照黄金比例结合,撒上细碎的葱花后盛在木碗里更显晶莹。身为病号的高杉披着羽织坐在床上,鹤子看着他喝完粥,视线随意一落,就看到了一口未动的萝卜丝沉淀在碗底。
“……比起一心挂念江户城中的定定公,你能正视一下眼前富含维生素a的萝卜吗。”
亏她特意将明目的萝卜丝切得细细的藏在粥里,结果还是被对方分毫不差地全挑出来了。
有时候鹤子真的很想问高杉一句:“你今年多大了?”
都奔三的人了还挑食,说出去真的不怕丢人吗。
没有回答她的话,高杉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就差没哼一声以示高冷。和他固执地僵持半晌,鹤子败下阵来,任命地将碗筷都收到托盘上。
和室外有人的脚步声停了下来,武市变平太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隔着门传来:“已经是第五起了,高杉先生。”
不怎么惊讶地“哦?”
了一声,高杉淡淡道:“这次轮到谁了。”
“是岩野忠震大人。今日一早有人在深川町附近发现了他的尸体。”
岩野忠震在幕府担任监察的目付一职,被上任幕府老中起用,宽政扫荡期间曾力挺和天人签署和平条约的决策,是屈指可数的能吏。德川定定这一票算是玩大了。
仿佛已经看到了幕阁内乱做一团的景象,高杉一挑眉,嘴角勾起略带几分玩味的冰凉笑意:“喔,他曾暗中投靠一桥派的事迹被发现了啊。”
最近频遭刺杀的官员头衔不一,地位轻重也截然不同。看似杂乱无章的案件,唯一共同的核心就是命丧黄泉的官员暗里都和一桥派有所联系。
武市变平太道:“喜喜大人很关心高杉先生的身体状况,由他举荐的名医已经在会客室候着了,您看……”
“名医?”
高杉嗤笑一声,他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烟管,动行到一半又在鹤子严肃的注视下将手放了下去,“若是能剔除如今腐败政权的家伙,倒还有一见的价值。不过,连自己内部的危机都处理不好,推荐而来的人会是什么货色也显而易见。”
脚步声在门外远去,鹤子将最后一个空碗叠到托盘上:“……心眼真坏呢。”
在德川定定的眼皮子底下能和一桥派暗中联系的家伙都不简单,现在一夕之间一个接一个暴露出来,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轻哼一声,高杉抬起眼帘:“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一桥派来了。”
“你不觉得,”鹤子的表情很认真,“那位喜喜公的眉毛,和银时家的狗很像吗。”
“……”结果关心的是眉毛吗。
鬼兵队和一桥派出于同一利益结盟,为了推倒当前的政权看似目标一致,实际上却有本质的不同。一桥派瞄准的是将军的宝座,但鬼兵队想要摧毁的却是以幕府为中心的政体本身。那位喜喜公真的抱有革命之志还好,换汤不换药的过家家若一旦露出苗头,说不定最先就会被鬼兵队反咬一口。
高杉的眸中压着淡淡的寒光:“……自相蚕食倒是挺适合幕府那些家伙的风格。”
一桥喜喜漂亮话说得不少,但高杉最近已经有些听腻了。这次的危机一桥派能熬过去还好,若是不能的话……这个结盟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这次的官员刺杀风波和鬼兵队暗中煽风点火脱不了关系。诡谲的事件既能扰乱幕府内部人心,加深一桥派对幕府的仇恨,又能削弱幕府整体的实力,简直一箭三雕,不将这浑水多搅一搅都对不起他们身为倒幕派的良心。
不过,鬼兵队和一桥派表面上还是情深深雨蒙蒙的关系。在高杉养精蓄锐的期间,万齐为苦工,哦不,代表,被派去了帮一桥派擦屁股。
“……岩野忠震曾支持一桥派的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鹤子看向高杉。
那都是宽政大狱时期的陈年谷子烂芝麻了。岩野忠震本是开国派,但因德川定定的做法过于残酷无情,有一段时间和一桥派看对了眼走得很近,在攘夷志士败北后,又跟没事人似的回到了原来的阵营。
像是这种深到不能再深的黑历史,就算在奈落中也只有……
“没有。”
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高杉凉凉道,“这点小事我还不需要借他人援手。”
鹤子:“……”她还没说出胧的名字呢。
这几年间和松阳远游四方,也不知道对方眼下的黑眼圈有没有淡一点。
“……上一次来信是和歌山啊,”鹤子端起托盘,从榻榻米上站起身,声音中带了几分类似于怀念的意味,“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信女她前不久才见过,松阳和胧倒是一直不见踪影。
走到门边,鹤子侧过身,发现高杉的表情有些不快。眨眨眼睛,她认真道:“萝卜下次我会试着拌白糖的。”
高杉的脸色一黑,但还来不及开口,鹤子就端着托盘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带着笑意的一句:
“一定要吃啊。”
……
幕府那边鸡飞狗跳,除了面瘫心里苦暂时待在一桥派那边的万齐,鬼兵队最近过上了隔岸观火安心吃瓜的休假期。幕府那边的窝里斗看腻了,就往内部偷偷转移一下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队内的气氛,亦或是单纯地想出去透风,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在一桥派的官员再次发来邀请时,高杉没有推拒。
夜风拂过江户神田川河畔的垂柳,悬着灯笼的画舫沿河悠悠前行,温暖的光晕在黑暗的河面上柔软起伏。
鹤子拉开纸门,三味线的琴声清晰起来。高杉半披着羽织,慵懒地靠坐窗边,手中的象牙拨轻轻一划,颤动的琴弦如同雨珠敲打的水面一样泛起悦耳的涟漪。
一桥派的代表离开后,空掉的酒盏被收走,屏风旁的纸灯勾勒出优雅的光影,边缘渐隐在角落里的黑暗中。
“……是有什么好事吗?”
看得出来高杉心情不错,鹤子的嘴角忍不住跟着一弯。
淡淡的月辉洒落窗沿,如雪镀了一层银边。调试琴弦的动一顿,高杉抬起头,眼中映出鹤子的身影。“今晚的月色不错,”他往窗边一示意,嗓音中勾着低沉的笑意,“你到那边坐一会儿。”
漆黑的夜空中不见星辰,如上好的绸布柔软地包裹住世界的四角。一轮圆月高悬于秋夜中,皎如白银辉如纱。
将手臂侧枕在窗沿上,鹤子望着高杉弹奏三味线。
没有筝弦尺八的伴奏,三味线孤单的琴声易显伶仃哀婉,由高杉弹奏出来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他怀中的三味线仿佛正是为了此刻而生,每一次颤弦都是由衷的喜悦,音色饱满得煜煜生辉。
清凌凌的琴声如珠连坠,节拍铮铮错落,余音悠悠。落在高杉身上的月色缱绻温柔,夜风在水波上静止,河畔的虫鸣如微光消隐,一时只听得见优雅的音色在空气中荡开圈圈涟漪。
纸灯中的烛光漫了过来,在眼前模糊成十年前的篝火。她听到熟悉又遥远的笑声,还有欢快的太鼓。扎着可笑头巾的队士在篝火边勾肩搭背地跳舞瞎闹,记忆中的场景里大家都在,愚蠢的笑脸被火光映得发亮。
彼时年少的鬼兵队总督拨着三味线,笑意淡淡的唇角轻勾,眼角眉梢都是遮不住的意气风发。
隔了十年的光景仿佛又在眼前重合,曾锐光凛凛的左眼被绷带覆盖,靠在窗边的身影垂目便是慵懒的风华,但在弹奏三味线时,浮上嘴角的笑意却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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